搭弦的刹那,整个人仿佛化作蓄势待的猎豹。
弓弦轻颤,羽箭破空之声几乎被风声掩盖,十丈外的梧桐叶应声而落,偏偏是那片半枯半黄的第三片。
姬子云缓缓拍手,龙袍下摆扫过满地落叶:"
将军箭术依旧精湛。
只是"
他忽然俯身,拾起那支插在泥土中的箭矢,"
箭头为何偏了半寸?"
皇浦云垂更低:"
臣不敢将箭矢对准陛下视线所及之处。
"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姬子云盯着那支箭尾的雕翎,忽然将箭掷回皇浦云面前:"
起来吧。
明日辰时,陪朕去校场看新兵,朕还要看你射箭。
"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那句"
臣并非伶人"
硬生生咽回去,只低眉顺眼地应了声"
臣遵旨"
。
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缠绕,像极了他心头翻涌的戾气。
这已是本月第七次被召见,每次都要他在众目睽睽下挽弓搭箭,仿佛他不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只是个供人取乐的箭靶子。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不满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
皇浦将军?"
"
臣在。
"
他猛地回神,声音恭顺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抬头时眼角的红血丝恰好被烛光掩去,只余一双温顺如羔羊的眼眸。
皇帝满意地笑了,挥手让他退下。
靴底踏过冰凉的金砖,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听见自己的脊梁在无声呻吟,那是在边关扛过千斤闸的脊梁,此刻却要为保全家族弯成一张满月弓。
夜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皇浦云缓缓松开掌心——那里已是五个青紫的血印,像极了某种无声的控诉。
"
将军,您的手"
随从欲言又止。
他将手缩进袖中,望着宫墙上盘旋的夜枭冷笑:"
无妨,这点疼,比得上门关的刀伤么?"
只是今夜的隐忍,定要化作明日射向靶心的利箭,一箭穿心,再无回头。
皇浦云回到裴老将军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他风尘仆仆,脸色凝重,甚至顾不上掸去肩头的霜尘,便大步流星地穿过抄手游廊,直奔西跨院的弟子居所。
"
备马!
"
他猛地推开房门,正在擦拭佩剑的两名弟子皆是一惊。
烛火摇曳中,皇浦云指着墙上悬挂的玄色令旗:"
去北门外接应王土地他们,让亲兵营即刻入城!
"
年长的弟子赵衡连忙取下令旗:"
师父,可是宫里有变故?"
"
不必多问!
"
皇浦云的手指在桌案上重重一叩,青铜镇纸出沉闷的声响,"
告诉王土地,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哪怕是禁卫军换防,都要带着三百亲兵抄近道进宣武门,直抵将军府后园待命。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
记住,只许带贴身甲胄,兵器一律暗藏。
若遇盘查,便说是裴府征召的护院。
"
年轻弟子李砚已牵来快马,马鞍上还挂着夜行用的狼眼灯。
皇浦云亲自将令旗塞进赵衡手中,指腹在冰凉的旗面上摩挲片刻:"
天亮前我要在府中见到王土地,去吧。
"
两骑快马如离弦之箭冲出角门,蹄声在寂静的巷陌中格外清晰。
皇浦云站在廊下,望着马蹄扬起的细碎雪沫被夜风吹散,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枚从皇宫带出的鎏金令牌。
檐角铁马在风中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夜里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