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神祠
第一章祈雨
咸阳城外的渭水神祠前,青石板路被连日的骄阳晒得烫,尘土在热风里打着旋儿,黏在赵伯的粗布短褐上。
他手里攥着三炷裹了松脂的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神祠前那尊半旧的河神像上。
神像由青石雕刻而成,河神面含愠色,衣袂似被水流托起,却蒙了层薄薄的灰——入夏三个月没见滴雨,连神像都失了往日的润泽。
“赵伯,您说今日河神会显灵不?”
旁边的少年狗蛋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里满是焦灼。
狗蛋家的三亩粟田在渭水支流旁,如今河床都裂开了指宽的缝,粟苗蔫得像晒皱的纸。
赵伯没应声,只是将香凑到嘴边呵了呵气。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大旱,也是这般赤地千里,最后是村里的老族长带着大伙往神祠献了三牲,第二日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可如今族长早已作古,他这把老骨头,只能跟着大伙再来求一遍。
一阵铜锣声突然响起,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里正李宽穿着件浆洗得白的儒衫,捧着个朱漆托盘从神祠里走出来,托盘上放着一把青铜匕和一个陶碗。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后生,抬着一只毛色油亮的黑山羊,羊蹄被麻绳捆着,时不时出几声哀鸣。
“时辰到了,献羊祈雨!”
李宽的声音不算洪亮,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两个后生将山羊抬到神祠前的石案上,黑山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拼命挣扎起来,绳子勒得它脖颈处的毛都竖了起来。
赵伯屏住呼吸,看着李宽拿起青铜匕。
他记得老族长说过,献牲要心诚,刀刃不能抖。
可他分明看见李宽的手颤了一下,匕尖在羊脖子上划了道浅痕,鲜血慢慢渗出来,像极了田地里干裂的缝隙里渗出的血丝。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让让!”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穿着皂色短打的汉子推着辆独轮车挤了进来,车上放着个盖着青布的竹筐。
“王铁匠,你这是干啥?”
李宽皱起眉头,手里的匕停在半空。
王铁匠是邻村的铁匠,性子倔得像块铁,平日里最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
王铁匠没理会李宽,径直走到石案前,一把掀开竹筐上的青布——里面是一尊巴掌大的铁铸河神像,神像周身刻着细密的水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俺不信献只羊就能求来雨,”
他粗声说道,“这尊铁神像,是俺用了三天三夜打出来的,比那石头像结实,河神要是真有灵,看俺这份心意,也该降场雨!”
人群顿时议论起来,有人说王铁匠不敬神明,有人却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赵伯看着那尊铁神像,心里也犯了嘀咕——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是献三牲,可如今旱成这样,或许换种方式,河神真能听见大伙的祈求?
李宽脸色涨得通红,“王铁匠,你这是胡闹!
献牲祈雨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
“规矩是人定的,要是规矩有用,这雨早该下了!”
王铁匠梗着脖子,伸手就要去拿石案上的铁神像,想把它摆在河神石雕像旁边。
就在两人快要争执起来的时候,神祠里突然走出一个穿着素色布裙的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梳着简单的双丫髻,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些新鲜的艾草和野菊。
“李里正,王大哥,别吵了。”
女子的声音轻柔,却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她叫阿芷,是神祠的守祠人,父母早亡,十年前被老守祠人收养,老守祠人去世后,就由她守着这渭水神祠。
阿芷走到石案前,先对着河神石雕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过身对众人说:“河神庇佑咱们,看的不是献了多少祭品,是咱们的心诚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