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像盲人一样从刚拧好的衣服盆里,摸索出一条毛巾,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里面。
老沙听着妇女压抑地哭嚎,握紧拳头,指甲嵌进了肉中。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就是人生。
孩子不见得会比父母更长寿,也不见得能依照父母的期望生活。
死去的人永远离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住在孤零零的,被草原,森林和风包围的房子里,那是他自女儿死后,唯一能做的事情。
老沙常梦见自己离开林场那天。
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透出熹微的晨光,愈发显得黑夜更黑。
老沙背着行李,踏着茫茫晨雾,做贼一样地溜出林场大门。
冰凉的空气里有松针和铁锈的味道。
老场长已经退休,新场长的怒吼回荡在耳边。
辞掉马倌的工作去做护林员,这对于林场,对于正值壮年的老沙都是不小的损失。
但老沙还是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山顶瞭望站的方向走去。
生气归生气,新场长还是把这个原本废弃了的瞭望站重启了,任凭老沙自己折腾。
老沙把他所有的积蓄,不计成本地扔进了这座濒临坍塌的小屋里,让它渐渐能够住人,有了点瞭望站的模样。
决定建造花园则是在小屋修好之后。
老沙原本只是想把通往山顶瞭望站的小路重新清出来。
这样,那个总是跑来偷看自己的小李,上山会方便些。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辨认着前路的痕迹,从山脚到山顶清理着荒草,累得筋骨酸软,倒头就睡。
头一次,老沙觉得世界不再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早上醒来,老沙才发现自己在屋前清出了好大一块空地,远远超出了路的范围。
老沙呆呆地站在空地中心,环顾四周。
他想起女儿临终时说过的话,轻轻地笑了,这片空地,如果围上栅栏,倒是很像一座花园。
说干就干,老沙是个男人,原本对花啊草啊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
但他还是尽力去做了,栅栏搭起来了,土层夯起来了,小李也时不时地过来帮忙,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倒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