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牵牵妇女的衣襟,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妇女悲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她没有去接手帕,反而一把拉过小雪,抱在怀里嚎啕哭喊道:“那司机,还是一个本家大爷,平时开车就不管不顾的。
别人说他,他也不听。
我没有让他赔钱,他家的情况我知道,赔也赔不起。
赔钱又有什么用呢?能把我孩子的命赔回来吗!”
妇女抬头对老沙哭喊道:“您知道吗?孩子死后,世界就变了。
对于我的隔壁邻居、打麻将的牌搭子、街上的闲人来说,那天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但对于我,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前满院子的花草,枯的枯,死的死、砍掉的砍掉,两三年的时间,院子就荒了。
我一遍遍地洗衣服、洗床单、洗窗帘,我得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难受到发疯……”
妇女松开肩膀上满是鼻涕眼泪的小雪,像盲人一样从刚拧好的衣服盆里,摸索出一条毛巾,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里面。
老沙听着妇女压抑地哭嚎,握紧拳头,指甲嵌进了肉中。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就是人生。
孩子不见得会比父母更长寿,也不见得能依照父母的期望生活。
死去的人永远离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住在孤零零的,被草原,森林和风包围的房子里,那是他自女儿死后,唯一能做的事情。
老沙常梦见自己离开林场那天。
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透出熹微的晨光,愈发显得黑夜更黑。
老沙背着行李,踏着茫茫晨雾,做贼一样地溜出林场大门。
冰凉的空气里有松针和铁锈的味道。
老场长已经退休,新场长的怒吼回荡在耳边。
辞掉马倌的工作去做护林员,这对于林场,对于正值壮年的老沙都是不小的损失。
但老沙还是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山顶瞭望站的方向走去。
生气归生气,新场长还是把这个原本废弃了的瞭望站重启了,任凭老沙自己折腾。
老沙把他所有的积蓄,不计成本地扔进了这座濒临坍塌的小屋里,让它渐渐能够住人,有了点瞭望站的模样。
决定建造花园则是在小屋修好之后。
老沙原本只是想把通往山顶瞭望站的小路重新清出来。
这样,那个总是跑来偷看自己的小李,上山会方便些。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辨认着前路的痕迹,从山脚到山顶清理着荒草,累得筋骨酸软,倒头就睡。
头一次,老沙觉得世界不再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早上醒来,老沙才发现自己在屋前清出了好大一块空地,远远超出了路的范围。
老沙呆呆地站在空地中心,环顾四周。
他想起女儿临终时说过的话,轻轻地笑了,这片空地,如果围上栅栏,倒是很像一座花园。
说干就干,老沙是个男人,原本对花啊草啊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
但他还是尽力去做了,栅栏搭起来了,土层夯起来了,小李也时不时地过来帮忙,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倒忙。
老沙先是尝试着在栅栏边扦插了一圈藤本月季。
他在心里暗自打赌,赌它们能长出叶子,自己就能在山顶瞭望站活到下个春天。
老沙每天精心地给月季浇水施肥,半夜醒来,也不忘透过窗子看看那片毫无动静的土地。
一天,两天,很多天过去了,老沙几乎不再抱有希望。
他无意间往栅栏旁一瞥,不知何时,泥土里竟冒出了柔嫩的绿芽。
老沙呆呆地看着这一丝绿芽,才意识到自己在心里打赌这件事,本就已经在赌了。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输了还是赢了,只知道下一年春天,他种了些粉白色的芍药。
芍药也活了,舒舒展展地开成一丛丛。
老沙下定决心,发起终极挑战——种一些大红色、重瓣的、很香、很美的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