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帷帐与温室的暖意压得柔了些,却仍带着公事上身的紧张。
帘钩轻挑,小太监小步入内,膝行至案前,垂首不敢仰视:
“娘娘恕罪,陛下有口谕传来——请小莲姑娘,速往演武场。”
针尖在这一刻停在空中。
小莲怔住了,掌心的丝线差点滑落。
卫清挽抬眸,眼里先是一闪而过的讶异,随即平静:“演武场?”
她将针稳稳别在布侧,“小莲不过一个侍女,也不通武学,陛下唤她去作甚?”
“就算是找,也得是冰蝶才对啊!”
小太监连忙俯身,声音压得更低:
“回娘娘,陛下新得一件器物,欲试其威。先前召铁拳将军试过罗州石,今又点名,要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亲手试验……陛下言,小莲伶俐本分,可作其证。”
室内一静。
罗州石三字,像一粒冷砂落在温好的水里,微微一沉。
卫清挽当然知道那是何物——御前曾陈过一方作镇纸,坚如铁骨,连工部的重锤都不过敲出浅白印痕。
她侧过身,指尖轻压在缎面,语气却无惊无诧:“小莲。”
小莲忙伏身:“奴婢在。”
“莫慌。”卫清挽安慰她。
“陛下既点名,不会叫你涉险。只是……”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问向小太监,“陛下所谓新器,何物?如何试?”
小太监犹豫半瞬,终将所闻如实低声禀道:
“回娘娘,是——火铳。陛下称其‘火药推发’,可凭细小之力发巨响、击坚铁。先前铁拳将军以拳试石,已见裂痕,陛下又说:要以‘手无缚鸡之力’者试其一发,做个比照。”
“火铳……”
卫清挽把这个陌生名目在舌尖轻轻滚过,眸色如水,深了半分。
她不是不识兵器,但“铳”字久不见于眼前,坊间所闻又多是走漏风声的杂谈,“可凭细小之力击坚铁”的说法,更近乎奇谈。
小莲脸色白了一瞬,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娘娘,奴婢……奴婢怕手笨,坏了陛下东西。”她不敢直言惧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冰蝶在旁侧头,眸光微沉,却仍维持着应有的恭顺。
她踟蹰一瞬,方压低声音道:
“娘娘恕罪,奴婢多嘴——罗州石之坚,奴婢……曾以神游之力试过,难伤其肤。若真要小莲动手,恐有不妥。陛下或许另有安排,但……此事终究不同于寻常。”
她每一个字都放得很轻,既不逾矩,也不露怯,只将“担忧”二字掩在“规劝”里。
以她的身份,不该评议陛下的手段,因而话只点到即止。
卫清挽静静听着,未曾斥责。她向来懂冰蝶的性子——冷、稳,且不轻易多言。
她忽而记起前一日清晨,萧宁在御书房里说起《格物纲要》时眼中一掠而过的光,那光是少年才会有的兴奋,却被帝王的定力压成了一条细线。
她轻轻拢了拢袖,做了个决断:“小莲,你跟着去。冰蝶,本宫也去。”
小太监连忙应诺:“是。”
小莲忙跪下请罪:“娘娘,奴婢——”
“无碍。”卫清挽扶起她,指尖暖而有力。
“你只按陛下吩咐行事,不必多想。若有不便,本宫在旁。”
一句“在旁”,像是在她背后撑起一堵稳当的墙。小莲心里的慌意这才落了些,重重应了声。
冰蝶默默退后一步,躬身道:
“奴婢去备披风与软底靴,演武场风大地硬,娘娘着意。”
语毕不待吩咐,已利落转身,吩咐宫人取物、掩门、收针,动作干净利索。
顷刻,几案上散着的线轴、针匣都归了位。卫清挽将未完成的领口整整叠好,亲手收入漆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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