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于她这个小小的翻译官而言,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她只关心今天能不能顺利完成工作,能不能吃到一顿不那么难以下咽的午饭,以及,那该死的、让她穿越的“机制”何时会再次发动,把她扔回建民街早市,让她把那碗心心念念的、浇了香菇卤和辣椒卤的碴条吃完。
退朝的钟声响起,官员们如同退潮般从政事堂涌出。她看到张嘉贞面色铁青,步履沉猛地走在最前,袍袖带风,仿佛一座移动的、即将喷发的火山。而稍后一些的张说,则面色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也隐藏着深深的疲惫。
在御沟桥边,她目睹了那短暂的一幕。张嘉贞与张说似乎发生了简短的、不愉快的交谈。然后,张嘉贞决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那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孤绝的意味。一枚小小的物件从他袖中滑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脆响。
贞晓兕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落地的物件,看到张说默默俯身拾起……她无意探究那是什么,也无心去解读这两位帝国重臣之间复杂的恩怨。
她只是觉得,这大唐的天空,纵然广阔,于她而言,却总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热闹是他们的,她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有碴条、有早市、有她熟悉的一切的烟火人间。
张嘉贞……她依稀记得,这是玄宗朝一位以吏干闻名的宰相之名。此刻的“张嘉贞”,正被卷入一场风暴的中心——开元十年的初夏。
长安城已连月无雨,日头毒辣得像是要将丹凤门上的铜钉也烤化、滴下金红色的熔泪。
然而,帝国的心脏,政事堂内,却因一场激烈的廷争而弥漫着足以冻结呼吸的寒意。
就在方才,张嘉贞将手中的玉笏重重拍在紫檀案上,那一声裂帛般的脆响,震得漆皮迸裂,余音顺着幽深的回廊,一路飘荡到含象殿的檐角。
“广州案卷已结,裴伷先按律当杖六十,流岭南远州。敕书今日便发!”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朔方边地风沙磨砺出的干脆与决绝,是这具身体固有的本能。三年前从并州长史任上被玄宗一手提拔为中书令,至今这袍服之下,似乎仍裹挟着塞外的粗砺风尘,连指甲缝里,都仿佛嵌着洗不净的沙砾。
下首,张说默然端坐。绯色官袍上用金线绣着的振翅斗雀,被窗棂透进的日影斜斜劈成明暗两半。他比张嘉贞年长八岁,鬓边却早已是星霜斑驳,如同落了一层化不开的寒雪。此刻,那层“雪”微微颤动——他起身,先向那虚空般的御座方向郑重拱手,方才开口,声音轻缓,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臣有奏。刑不上大夫,非为其贵,乃为其近。今日杖一三品都督,明日便可笞一宰相。廉耻者,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他略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张嘉贞那因常年握槊而骨节粗大、紧攥成拳的右手。
“臣昔为兵部侍郎,张令公尚是员外郎。当时公于兵部南厅,尝以手板画地,论北虏山川,何等意气!倘彼时有人谓公‘他日当受杖于丹陛之下’,公信乎?”
一语既出,如冰锥刺心。张嘉贞脸色由紫转青,一股混杂着羞愤与无力的寒意,从心底猛地窜起。他清晰地记起,十年前自己不过是个落魄的被贬县尉,在京洛之地,连一处遮风避雨的破庙都难寻觅;
而彼时的张说,早已是清贵无比的凤阁舍人,曾对他有过递帖引荐之恩。
如今位置颠倒,这旧日的恩情,竟化作如此锋利的刃,直刺而来。
御榻之上,年方三十八岁的玄宗李隆基,正倚着隐囊,悠然拿着一只鎏金摩羯纹酒杯。他眼角已生出浅淡的纹路,目光却在两位重臣之间来回巡睃,带着一种近乎看戏般的、对戏剧化场面的玩味与好奇。他适时地轻咳一声,如同戏台上的班主敲响了定音的锣鼓:
“二卿所言皆有理。裴伷先……且拟流瀼州,免杖。”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张嘉贞那力主法度尊严的奏章,彻底折成了两半。
退朝的钟磬声散入闷热的空气。日色西斜,给朱红宫墙投下长长的阴影。张说故意缓了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