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出利落的声音。
“这正是‘他校法’!”
他的语调带着现新知般的兴奋,“当我们内部证据不足时,便要善于‘借力打力’,援引其他相关的典籍来佐证或质疑本书。
这‘他书’,可能是被本书引用的源头,也可能是引用本书的流脉,还可能是记载同类事件的史籍、类书、笔记、方志等等。
此法如同在学术共同体中寻求旁证,视野宏阔,但要求校勘者博闻强记,熟知文献之间的关联网络,知道去何处请来这位有力的‘第三方证人’。”
黑板上已然呈现了三种方法:对校、本校、他校。
学生们跟随着周硕的引导,完成了一场从外部比对到内部掘,再到外部求援的思想攀登。
周硕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沉浸而专注的面孔,提出了一个更富挑战性的问题:
“那么,请大家再往深处想一步。
如果我们穷尽了所有版本,查遍了本书内外,甚至请来了诸多‘他书’作证,却现证据之间彼此矛盾,或者仍然无法断定孰是孰非,陷入僵局之时,又当如何?”
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这是一个更深奥的难题。
学生们蹙眉深思,似乎触摸到了校勘工作中那片幽深而依赖高度判断力的领域。
周硕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给予了充分的思考时间后,他拿起粉笔,在另外三种方法旁边,郑重地写下了第四种方法:
“理校”
。
“当所有客观的、有形的证据都呈现完毕,却仍无法定谳时,”
周硕的声音变得深沉而富有张力,“我们或许就不得不启动这最后,也是最考验学识功底、最需审慎、也最具风险的一步,‘理校法’。”
“此‘理’,并非是空想臆断之理,而是融汇了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历史学、典章制度、天文地理、乃至人情世故的‘学理’与‘事理’。”
他详细阐释道,“我们需要调动全部的知识储备与逻辑推理能力,去判断哪一种文字更符合时代的语言特征,哪一种说法更契合历史语境与逻辑,哪一种错讹的可能性更大(是形近而误?音近而误?还是涉上下文而误?)。
就如同先前‘绿’与‘过’的公案,若版本证据势均力敌,最终的裁决,或许很大程度上就依赖于我们对宋代语言、对诗歌炼字、对王安石个人风格的深刻理解与综合判断。”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格外凝重地强调:“然而,此法必须慎之又慎。
因为它是‘大胆假设’,但必须与前面三法所得的铁证紧密结合,力求‘小心求证’。
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极易陷入主观臆测,强古人以从己意。
可谓校勘之至高境界,亦为至险之途。”
介绍完这四种方法,周硕转过身,将黑板上的“对校”
、“本校”
、“他校”
、“理校”
四个词用一个流畅的圆圈框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同学们,”
他开始总结,目光炯炯,“这便是我在多年研习古籍过程中,逐步总结出的校勘工作的四种基本方法。
它们并非彼此割裂的条规,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需要我们在实践中根据具体情境,灵活运用,循环求证,层层推进。
其过程,犹如法官断案,重物证(对校、他校),亦重口供与逻辑(本校),最终还需依据法理与经验(理校)进行综合裁量。”
“而所有这一切的终极目的,”
他抬手,再次指向黑板顶端的那个巨大的“真”
字,声音坚定而充满使命感,“便是为了无限逼近它。
这,就是我们文献学人所应秉持的‘较真’之道,也是我们通往古典智慧殿堂的不二法门。”
“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以《古文尚书》为例,”
周硕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血流漂杵”
四个字,“这个词出自《武成》篇,记载武王伐纣的惨烈战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