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故人临终前的那封信,说“ 世间事,终有舍下的那天,不是不爱了,是知道再握着,反而会碎 “。原来“ 舍下 “ 里藏着的,是最沉的爱 —— 像捧着块冰,知道握久了会化,可放手的那一刻,掌心还是会留着冰的形状。
最让他纠结的是 “今生因你痴狂,此爱天下无双“。写的时候觉得够深情,读了几遍,却觉得像贴在脸上的花,太刻意。他想起那年他为她写《凤求凰》,把 “爱“ 字写了二十遍,她却说:“最好的爱,是藏在 ' 吃饭了吗 '' 天凉了 ' 里的,像熬粥时悄悄放的糖,喝的时候不觉得甜,喝完了,碗底是暖的。“
他把那句划掉,改成 “今生因你痴狂,甘愿步步退让“。“退让“ 两个字落纸时,他忽然想起很多事:她不爱热闹,他便把宫廷宴上的邀约推了,陪她在小院里听雨;她不喜浓烈的香,他便把书房里的熏香换成了清淡的兰草;她走后,他把那些激昂的曲子都收了,开始写《荷风曲》《秋江月》,写那些安安静静的调子。原来爱到深处,不是占有,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棱角磨圆,好让对方走得更稳些。
写到 “凉凉天意潋滟一身花色,落入凡尘伤情着我“ 时,他停了三天。“潋滟“ 二字总觉得太亮,像阳光洒在水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想写的,是花色落进水里,不是被水淹没,是和水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秦淮河畔,故人穿着件水红色的裙,站在画舫上,裙角沾着水,像落了满身的桃花。船开远了,她的影子融进水里,水也变成了红色,红得像花,也像血。他在梦里喊她的名字,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
第二天一早,他提笔把 “潋滟“ 改成 “潋滟“—— 忽然懂了,亮与暗从来不是对立的,就像血色里藏着暖,花色里藏着凉,最动人的,是它们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就像他对她的记忆,甜里有涩,暖里有凉,缠缠绕绕的,才是真的。
“凉凉三生三世恍然如梦,须臾的年风干泪痕“ 这句,是在一个雪天写的。那天他去城外的报恩寺,看见寺墙上爬满了枯藤,雪落在藤上,像给枯藤裹了层白纱。老和尚说:“藤是活的,雪是凉的,可雪化了,藤就知道春天要来了。“ 他忽然想起 “三生三世“,其实不是说时间长,是说哪怕过了三生三世,有些痕,像藤上的节,是长在骨头上的,风一吹,还是会疼。可疼过之后,春天还是会来,就像泪痕干了,不是忘了哭,是知道哭也留不住,不如把泪收起来,等下一个花开。
写最后两句 “凉凉十里何时还会春盛,又见树下一盏风存“ 时,林夏特意去了趟江南。故人的小院还在,院中的绿萼梅发了新芽,树下放着个旧石凳,是当年他们一起喝茶的地方。他坐在石凳上,摸着凳面上的凹痕,那是常年放茶杯磨出来的。春风吹过,梅枝轻轻晃,像有人在说 “我还在“。
他忽然明白,“何时还会春盛“ 的答案,不在 “何时“,在 “又见“—— 春盛不一定要等,只要心里有那盏风,有那棵树,走再远,回头时,总能看见。就像他以为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