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茶水正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在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桌子的另一侧,站着两个美国人。
为首的是史迪威将军的参谋,山姆少校。
他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美式军便服,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下巴微微抬起,蓝灰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他双手抱胸,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骆驼牌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也懒得弹掉。
他身后站着个更年轻的军官,面无表情,像个背景板。
“古连长?”
关副官看到古之月,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又像是头疼得更厉害了,眉头拧得更紧,
“什么事?没看见正……”
他话没说完,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桌面上那份被茶水浸染了一角的电报,上面“112团一营”、“被围”、“伤亡惨重”、“急援”等字眼像烧红的针,刺得人眼睛疼。
古之月脚跟一并,敬了个礼,湿透的军装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寒意。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苏北口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报告长官!侦察连古之月报到!
连里弟兄们……
对此次救援搜索连残部的任务派遣,有些想法。
大家求战心切,情绪……不太稳定。”
他斟酌着词句,目光扫过孙立人那张铁青的脸和山姆少校那副冷漠傲慢的神情,
心里那点为自己连队请战的心思,瞬间被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和电报上的噩耗冲得七零八落。
他意识到,自己撞上了一堵远比营区泥泞更难以逾越的高墙。
山姆少校从鼻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轻蔑意味的哼声,像是在嘲笑这种“基层士兵的情绪”根本不值一提。
他夹着香烟的手随意地挥了挥,仿佛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烟灰簌簌落下。
他侧过身,用戴着雪白手套的食指,极其随意地在那张巨大的、标示着复杂地形和敌我态势的地图上点了点,动作轻佻得如同在指点一幅拙劣的涂鸦。
他指向野人山外围一片被红铅笔潦草圈出的区域,语速飞快,带着美式英语特有的卷舌音和不容置疑的论断:
“看这里!将军!
还有这位……连长先生?”
他瞥了古之月一眼,眼神掠过他湿透沾泥的绑腿和简陋的装备,那轻慢几乎凝成了实质,
“野人山边缘!
地形破碎,植被稀疏!
根本不可能隐藏日军联队级别的重兵!
我们的空中侦察报告显示,该区域只有零星的、小规模的日军活动迹象!
最多是大队级别(日军编制,约千人左右)的骚扰部队!”
他手指用力在那红圈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闷响,仿佛在敲打一个顽固不化的榆木脑袋,
“李营长声称遭遇至少一个联队(日军编制,约三千至四千人)的围攻?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么是他在复杂地形和恶劣天气下产生了严重误判,被小股敌人袭扰就惊慌失措;要么……”
他拖长了音调,目光锐利地扫过孙副军长和关副官,最后停在古之月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罪犯般的压迫感,
“就是怯战!
为了替自己无法完成救援任务、甚至可能已经出现的重大失利寻找借口!”
“怯战?!”
孙副军长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汽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眼中骇人的血丝。
那身笔挺的将官呢制服下,蕴藏的力量仿佛要冲破布料。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砸在砧板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盖过了窗外淅沥的雨声:
“山姆少校!
我再说最后一次!李定国!
他是我孙立人一手带出来的兵!
淞沪会战,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