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一模一样。钢笔里插着张字条,是中文写的:“病毒在紫色药水里,遇光会激活,烧到 42℃就无药可救。我把解药藏在体温计里,水银柱里有绿色粉末,撒在病毒上就能毁掉它。”
最底下是半块照片,和我在水洼里看见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 —— 上面是佐藤和她弟弟,两人站在樱花树下,笑得很开心。
我抓起那支悬空的体温计,用力一摔。玻璃碎了,水银珠滚出来,里面果然裹着绿色的粉末。我把粉末撒在紫色水洼里,水洼立刻冒起白烟,发出 “滋滋” 的响声,像烧红的铁放进水里。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墙突然渗出鲜血,墙上浮现出好多人影,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穿着病号服,他们的体温都在 42℃,眼睛里泛着紫光,慢慢向我们围过来。佐藤站在最前面,白大褂上的焦痕越来越深,手里举着那支断针注射器。
我举起那支断针注射器,对着人影晃了晃。佐藤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紫光淡了些。我把钢笔扔给她,她接住钢笔,手指抚过上面的划痕,突然哭了起来,眼泪落在地上,变成一颗颗白色的药片。
“解药…… 给他们。” 佐藤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玻璃,“他们都是病人,不是恶鬼。”
我捡起地上的绿色粉末,往每个人影身上撒。碰到粉末的人影立刻冒出白烟,体温一点点降下来,41℃,40℃,39℃…… 最后变成正常的 37℃,他们的影子越来越淡,慢慢露出了本来的样子 —— 有老人,有孩子,还有些年轻的护士,都对着我鞠躬,然后化作点点星光,飘出了手术室。
陈瞎子的姑妈也在里面,她走到陈瞎子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向佐藤,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消失在晨光里。
我把剩下的文件和紫色药水都倒进焚化炉,点了把火。火焰腾地窜起来,映得墙上的手术记录慢慢变黑,最后烧成了灰烬。佐藤站在火边,白大褂上的焦痕一点点褪去,露出干净的白色,她对着我鞠了一躬,转身走进火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照片。
火灭的时候,太阳正好升到山顶,阳光透过手术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的钢笔上,钢笔反射出一道光,像根断了的针。
下山的时候,陈瞎子把那支断针注射器埋在了药房的灰烬里,上面插了支白色的雏菊。“姑妈说,佐藤最喜欢雏菊,她弟弟每年都会给她送。” 他重新戴上墨镜,拐杖敲地的声音轻快了许多,“以后后山不会再有人哭了。”
过忘川河的时候,摆渡的老头递给我个东西,是件洗干净的白大褂,上面绣着 “佐藤” 的名字,领口的血迹变成了朵小小的雏菊。“今早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姑娘坐船过河,说把这个还给你。” 老头咧嘴一笑,竹篙上的符号突然亮了一下,“她说谢谢有人记得她弟弟的名字。”
回到宣威,我又去了医院的旧物处理站。那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还在,看见我手里的白大褂,突然叹了口气:“我妈当年说,有个日本护士总偷偷给她塞止痛药,后来火太大,没跑出来…… 她的钢笔上,刻着个‘和平’的‘和’字。”
我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果然在笔帽上摸到个模糊的 “和” 字。车窗外,虎头山的影子越来越小,后山的方向飘着朵白云,像件展开的白大褂,在蓝天上慢慢移动。
后来我听说,虎头山后山修了条路,有人在那里建了座小型纪念馆,里面陈列着些找到的病历和医疗设备,墙上挂着张照片 —— 佐藤和她弟弟站在樱花树下,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纪念馆的留言簿上,有人用日文写了句话,翻译过来是:“医者仁心,无关国籍。”
我知道,那是佐藤留下的。在某个有雾的清晨,她或许还会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在纪念馆里走走,看看那些不再哭泣的灵魂,听听忘川河上的船歌,像所有善良的护士一样,守护着她的病人,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