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是民团在抓壮丁——军阀王家烈和蒋在珍在遵义打起来了,到处抓人去当炮灰,抓到的壮丁用绳子拴着,像赶牲口一样往前线送,十个人里能活着回来一个就算不错了。
李天保摸了摸腰间的柴刀,那是爹留给她的,刀把被爹的手磨得光滑发亮。他想起去年游侠师傅路过村里时说的话:“练武不是为了逞强,是为了护着自己想护的人。”可现在,他连爹都护不住,连让爹吃口饱饭都做不到。
这时,村里传来一阵骚动。李天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往村里走去。只见几个外乡人背着包袱,手里拿着黄纸,挨家挨户地敲门,声音洪亮地说:“老乡们,务川县那边出了神兵!喝了神水就能刀枪不入,专杀贪官恶霸!跟着神兵有饭吃,有活路!”
有人隔着门缝骂他们是骗子,可更多人打开了门,眼里燃起了微弱的光——在这绝望的日子里,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希望,也成了救命稻草。一个瞎眼的老婆婆摸索着抓住外乡人的手:“真的有活路吗?求你们带上我吧,我儿子被抓壮丁抓走了,我老婆子活着也没指望了……”
李天保站在人群外,听着外乡人描述神兵如何刀枪不入,如何杀贪官,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他握紧了腰间的柴刀,刀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或许,这真的是条活路?
务川县金竹乡的山路比印江更险。张羽耀揣着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玉米饼,已经走了三天。他是听一个逃荒的人说的,金竹乡香树坝有个叫张羽勋的人,在山洞里行医,能治各种疑难杂症,而且分文不取。他把家里仅有的一床破棉被留给妻儿,嘱咐他们要是自己没回来,就去投奔远方的亲戚,然后揣着半块玉米饼就上了路。
山路陡峭,荆棘丛生,张羽耀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咳嗽也越来越严重,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他渴了就喝路边沟里的泥水,饿了就啃两口玉米饼,玉米饼太硬,咯得牙床生疼,可他舍不得多吃,这是他唯一的干粮。第三天傍晚,他终于走到了香树坝,这里在一片深山里,周围都是高耸的山峰,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若不是逃荒人给的标记,根本找不到。
张羽耀拨开藤蔓,一股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洞里不算太大,能容纳几十个人,洞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苗跳跃着,把周围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十几个农民围坐在火边,有的咳嗽,有的瘸腿,有的脸上长着恶疮,都在安静地等着看病。
洞的最里面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脸上有几颗麻子,看起来普普通通,不像个医生,倒像个常年劳作的庄稼汉。他看见张羽耀进来,站起身招呼:“这位兄弟,你是来看病的吧?哪里不舒服?”
这男人就是张羽勋,大家都叫他“癞子东林”,因为他头上长过癞子,虽然好了,却留下了疤痕。张羽耀点点头,把自己的病情一说,咳嗽又忍不住发作起来。张羽勋让他坐在火堆旁,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草药,有蒲公英、金银花,还有些张羽耀不认识的植物。他又取来一碗清水,是从洞壁渗出来的山泉,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咒语,接着把草药往水里一泡,递给张羽耀:“喝了吧,保管见效。”
张羽耀半信半疑地接过碗,水有点苦,还有股淡淡的草木灰味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饮而尽。奇怪的是,喝完没多久,胸口的憋闷感真的减轻了,咳嗽也少了许多。他又惊又喜,对张羽勋拱拱手:“先生真是神医!”
张羽勋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指着洞壁上用木炭写的标语:“我不是神医,我是受苦人。你看这上面写的——‘灭丁、灭粮、灭捐’,这才是治病的根本。苛捐杂税不除,抓丁拉夫不止,老百姓就算没病,也得被逼死!”
洞里的农民纷纷点头附和。一个瘸腿的汉子说:“张大哥说得对!我儿子就是去年被抓去当壮丁,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首都没回来。官府还逼着我交‘壮丁捐’,说我儿子是为国捐躯,家里要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