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正在缓缓散开、变薄,天边,在那天地交接的最深处,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鱼肚白。
那光芒还很羞涩,像是蒙着一层半透明的薄纱,朦朦胧胧,但已然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宣告了漫长而黑暗的夜晚的终结,黎明的脚步正不可逆转地临近。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戈壁雨后特有的、清新而带着浓郁土腥气的味道,这味道里,似乎也夹杂着一种新生的气息。
几名教员开始轻手轻脚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敬意地,将拾穗儿那少得可怜的行李搬上军绿色的越野车。
所谓的行李,简单得令人心酸:不过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却依旧掩盖不住破旧本质的衣裳——那是奶奶阿古拉在无数个油灯摇曳、光线昏黄的夜晚,就着微弱的光亮,用不知从哪里精心找来的、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碎布片,一针一线,补丁摞着补丁,勉强缝制而成的。
每一针每一线,都缝进了老人对孙女全部的爱与牵挂,缝进了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最深切的期望。
还有一个用洗得发白、甚至有些透明的旧床单仔细打包起来的、略显沉重的布包,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细软,而是拾穗儿这些年视若珍宝的“草稿纸”——那些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后,被她小心翼翼收集起来、尽量平整过的沙土块,上面还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演算过程。
阿古拉奶奶固执地要求带上这些。“留着,给我娃留个念想,”
老人用枯瘦的手摩挲着那个布包,眼神悠远而坚定,“看见它们,就别忘了这戈壁滩的风沙,别忘了你是从哪儿走出去的,别忘了咱的根。”
拾穗儿被一位面容和善、戴着眼镜的年轻教授小心翼翼地扶上了越野车。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云端,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直到在硬朗的车座上坐定,她依然下意识地紧紧攥着怀里那本没有封皮、页面泛黄卷边的练习册,仿佛那是她的护身符,是她与过去十八年生命连接的唯一纽带,一旦松开,就会坠入虚无。
她的食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有些地方因为反复擦拭和修改而显得模糊甚至破损的字迹。冰凉的纸张和凹凸的笔触,传递来一种熟悉的、让她在陌生环境中感到一丝安心的质感。
车窗开着,戈壁清晨微凉的风,带着雨后湿润的草木气息(那是顽强生长的骆驼刺和沙枣树的味道)和远方未知世界的讯息,轻柔地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吹动她额前有些枯黄却柔软的碎发。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尤其是那只总是蒙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翳、看东西需要格外费力的左眼。
奇怪的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清晰了不少,明亮了不少。
是因为刚刚痛哭一场泪水冲刷过的缘故吗?还是因为这即将奔赴新生的、豁然开朗的心境,驱散了眼中的阴霾?她说不清。
她只是觉得,远处那些起伏的、她熟悉得如同自己掌纹的沙丘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亲切,甚至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