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像沉入深海时听见的鲸歌,古老、悲怆,又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召唤。
楚牧之的目光死死锁在监测仪那道异常的共振曲线上,它像一道刻在时间里的伤痕,与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坐标悍然重合。
“不对劲。”苏晚晴的声音打破了剪辑室的死寂,她指着屏幕,秀眉紧蹙,“这已经超出了物理共振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应答。”
应答。
这个词像一枚投入深井的石子,在楚牧之心中激起千层涟漪。
他关掉音轨,室内的安静让刚才的诡异愈发凸显。
他看着画面上那位在昏暗地铁通道中垂首拉琴的盲人琴师,一个大胆的念头疯长起来。
“我们得去见见他。”
寻访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盲人琴师老吴的家在一个老旧的筒子楼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和岁月混合的气息。
他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孤僻,反而很健谈,当苏晚晴说明来意,提到那段应急广播时,老吴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追忆。
“那声音啊,一辈子都忘不掉。”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二胡的琴杆,“大灾变那年除夕,电全停了,通讯中断,我被困在家里。外面是死一样的寂静,要不是对门那家邻居,我可能就撑不住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倾听遥远的回响:“他用锤子敲墙,敲的是摩斯码。我以前在少年宫学过,听得懂。他敲‘你还好吗’,我敲‘我还活着’。后来,我们听到了那个广播,‘光正在路上’……那个邻居就敲了新的暗号。”
“什么暗号?”楚牧之追问,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三短,三长,三短。”老吴用指节在桌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是国际通用的SOS求救信号。但对我们这些被困在黑暗里的人来说,它还有另一层意思——‘始光照我’。”
这个名字一出口,楚牧之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他亲手建立的临时应急通讯网络,一个只存在了七十二小时的奇迹,一个他以为早已被遗忘的梦。
“救援队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老吴似乎陷入了回忆,从贴身的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件被磨得光滑温润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那是一块边缘参差的电路板碎片。
“混乱中,有人从门缝里塞给我这个,很烫,像是刚从什么机器上掰下来的。那人压着嗓子说:‘记住这个声音,它会认你。’”
楚牧之的目光被那块碎片牢牢吸住,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伸出手。
当他的指腹拂过碎片边缘一道极其隐蔽的刻痕时,一股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心头猛地一跳。
那组不规则的刻痕,是他当年为了快速区分信号源,用小刀随手刻下的编码原型,是他独一无二的签名。
原来,那束微光,从未真正熄灭。
当晚,天公像是要印证他们的发现,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将整座城市拖入一片混沌的水汽之中。
城市排水系统不堪重负,主干道积水严重,交通瘫痪。
新闻里不断播报着预警,老吴每日卖艺必经的那条地下通道,已然成了水流倒灌的险区。
楚牧之本想开车送苏晚晴回家后,再绕远路回去,可当车子艰难地驶近那个被警戒线封锁的通道入口时,眼前的一幕让他踩下了刹车。
雨幕如织,几个穿着雨衣的身影在入口处组成了一道特殊的防线。
他们有的拄着盲杖,有的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却异常坚定。
他们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岗哨,阻止着试图冒险穿行的路人。
更让楚牧之震惊的是,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根前端系着铃铛的探路杖,雨水敲打在雨衣上,而那铃声却清脆而规律,形成一种独特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