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的姑射山像是被老天爷用清水洗过,山脊梁骨露得清清楚楚,连石头缝里的野草都透着股鲜灵劲儿。黄土坡上蒙着层淡绿,那是晚播的冬麦正憋着劲往外钻,针尖似的嫩芽怯生生地探着,挨挨挤挤地铺了半坡。王环宇走后的第三个月,李惠娥家的土窑前忽然热闹起来——不是小花满月时那种带着酒气的喧嚣,是掺着柴火气、奶娃子哭闹声的暖融融的热闹,像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炭火,不烈,却能焐热人心。
最先踩着露水来的是西头的张大爷。天刚蒙蒙亮,窑门外就传来"咚"的一声,像是锄头磕在石头上。李惠娥抱着小花披衣出来,就见张大爷扛着把月牙锄站在梨树下,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得"啪啪"响,蓝布头巾上还沾着草叶:"惠娥,地里的红薯该起了,再不起就该冻坏了。"她刚要说话,老人已经转身往坡下走,背影佝偻着,却走得稳当,蓝布衫的后襟在晨雾里一晃一晃的,像株经了霜的老玉米,看着蔫,根子却扎得深。
等惠娥抱着小花追到地头,张大爷已经刨出了半筐红薯。他刨得格外小心,锄头下去总是轻轻巧巧的,碰到硬土块就用手扒开,生怕碰破了土里的红瓤。"这红薯得轻拿轻放,"他头也不抬地说,布满老茧的手捏着红薯秧子往上一提,红扑扑的红薯就滚了出来,"冻着了就发苦,娃不爱吃。"惠娥要上手帮忙,被他用胳膊肘一拦:"你抱好娃就行,这点活我老头子还干得动。"他把筐子装满了就背到惠娥的窑门口,码得整整齐齐,还用玉米秸盖着防霜,临走前又嘱咐:"吃的时候先拿最上面的,底下的能存得久些。"
紧接着来的是东头的二婶子。她挎着个竹篮,篮沿搭着的蓝布帕子被热气熏得发白,离老远就喊:"惠娥,趁热吃!"掀开帕子,里面是六个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还冒着热气。"刚出锅的,给娃垫垫肚子,"二婶子不由分说把小花接过去,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娃的后背,指缝里还沾着玉米面,"我家狗剩说了,你那二分菜地荒着可惜,晌午让他来帮你翻了,种点菠菜正好。"
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狗剩真的来了。后生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汗,顺着肌肉的纹路往下淌,把粗布裤子的腰头洇出片深色的印子。他翻地时总往土里掺些碎秸秆,说这样能保墒,"来年开春种点豆角,能爬满你家那篱笆"。惠娥站在窑门口看着,想喊他进来喝口水,又怕打扰他干活,就转身去灶房烧了壶凉茶,倒在粗瓷碗里,放凉了端过去。狗剩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下去,抹了把嘴嘿嘿笑:"惠娥姐,你这茶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