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从江心卷起,带着上游铁与血的腥咸气味,猛烈抽打着石头城斑驳厚重的墙垣。
萧正德拄剑立于城楼最高处,玄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笔直,猎猎作响。
他向下望去,长江奔流不息,热闹非凡。
“快!动作都快些!没吃饭吗?”
监工的将校鞭子在半空中爆响,声嘶力竭地催促着,语气里也带着遮掩不住的焦躁。
码头上,几艘艨艟被用粗大的铁链紧紧连在一起,船身已经倾斜,甲板上忙碌的士卒正用巨斧疯狂劈砍着龙骨上关键的连接处。
“放石!”领头的校尉嘶吼着。
一块块小山般的条石被人力艰难吊起,摇晃着,从被刻意凿开的巨大窟窿中投入船舱。
“轰隆!”
“哗!”
石头的坠落声、船体加速撕裂下沉的呻吟声、被挤压爆发的巨大水花声,震耳欲聋!
浑浊的浪涛直冲起丈余高,复又落下,砸在附近更小的船只上,引起一阵恐惧的摇晃。
除了大船,还有些被强行驱赶而来的民间舟楫。
一艘艘往日繁华景象中常见的彩绘画舫被士兵蛮横地拖拽着,粗大的麻绳勒进精美的船体,留下丑陋的擦痕。
船头彩绘的仕女图,被泥水污迹覆盖,空洞的双眸倒映着一片混乱景象。
“阿母!我们的船!我们的船啊!”
“这是传了四代的营生……老天爷啊……”
“军爷!求求你们!留一条活路吧!小的还有老娘要奉养啊……”
哀嚎声、祈求声、女人的恸哭、幼儿的惊啼,被江风撕成碎片,又淹没在砸船的轰响和官兵粗暴的呵斥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船工,死死抱着自己那条即将被凿穿的简陋渔船。
布满老茧的手指死死抠进船木的缝隙,他的头深深埋着,肩膀剧烈抽动。
几个如狼似虎的兵丁冲上来,掰他的手,拖他的身体,硬是用刀鞘猛击他的腰背才把他扯开。
“噗通!”
船身被尖锐的铁钎刺入,江水顺着破口疯狂涌入。
那老船工猛地抬头,浑浊的泪水和岸边的泥水混在一起,绝望地看着他赖以为生的船一点点倾斜、沉没。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再也站立不住,面朝江水直挺挺跪倒在地,粗糙的手掌在沙石上狠狠拍击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另一个角落,一条小渔船的船板被铁锤凿穿。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紧紧抱着船边,恐惧地看着迅速灌入的冰冷江水。
他年轻的母亲尖叫着扑过去,把湿漉漉的孩子从水面上捞起,母子俩蜷缩在冰冷的码头上,被水流打湿的单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神色绝望。
他们本就是江上的营生,如今失去船只,江水浩荡,日后该何处为家啊?
巨大的沉木、破碎的船板、嶙峋的山石,伴随着一艘又一艘大小船只的倾覆,被投入这条奔流的大动脉。河面上形成了无数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吞噬着一切投入其中的物体。
浑浊的江水冲击着那些障碍物,卷起更大的浪花和湍急的回流。被水流推挤的零散船体碎块无序地撞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形成一片巨大的、犬牙交错的堵塞带。起初还是稀疏的点,很快就连成了长蛇,最终在江面最要害的几处渡口位置,如同伤疤一样蔓延开来。
“好!堵得好!”
萧正德终于开口,他猛地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指向江面那些由他一手制造的可怕景象,那飘荡的残骸、诡异的漩涡、莫名的湍流…………
“堵的好哇!有此天堑!有此暗礁横江!高贼纵有千军万甲,又岂能飞过!?”他脸上是近乎癫狂的得意:
“看尔等蛮虏,如何叩我建康神京!”
他的狂笑声被风撕扯着飘散开来,却传不到江岸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