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远处,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他们。
喧嚣的乐声与鼎沸的人声仿佛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世界骤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廊檐的细微声响。
他缓步走向她,脚步声落在光滑的石板上,清晰而沉稳。
他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处停驻,并未立刻开口,先是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那片忙碌的庭院,仿佛那是什么极有趣的景致。
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低沉了下去,褪尽了方才应对宾客时所有的圆滑与热络,透出一种近乎粗粝的真实质感:
“我以为,”他说道,每个字都落得清晰,“不会这么快的。”
月姝没有回头,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一分,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
他转过身,目光不再是方才的扫视,而是如实质般,沉沉地、不容回避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让你受委屈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突兀,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地砸破了两人之间的客套。
月姝终于缓缓侧过脸,彻底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眸很亮,像浸在寒潭里的星子,却蒙着一层清冷的琉璃,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都严密地隔绝其后,不露分毫。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听不出是感慨还是陈述一个事实。
静默了片刻,她继续道:
“不过,我倒是没觉得委屈。”
她忽然没来由地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别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转而望向廊外一株新绽的海棠。
“今时不同往日啦。”
她的话语里听不出悲喜:
“昔日里郎君身后的那个小跟班,如今已是一方巨擘,威震天下的汝南郡公。而我……”
她顿了顿:
“……说来也不过是一介身不由己的婢女而已。这场婚事于你只是权宜,或许还是负累。是你该觉得委屈才是,何来我委屈之说?”
“月姝这话却是不妥!”侯景断然打断她的话:
“若真的这般论起来,便是金枝玉叶我也不放在眼里!我从一小卒做起,随高王……随陛下征战南北而有今日,平日里最恨那些所谓的簪缨世贵,他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缩短,他身量不甚高大,甚至两人站在一起月姝还要隐隐高出一些。
但他此刻的目光侵略十足,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不容错辨的坚持,还有一丝……或许是因她的话而起的薄愠。
“郡公如今尊卑有别,”
月姝不觉后退了半步,却也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海棠花瓣上:
“礼数不可废。岂能再如当年那般不知分寸?”
“尊卑?礼数?”
侯景几乎是咬着这两个词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嘲弄,不知是嘲弄这世道,还是嘲弄她此刻的固执:
“在这座府邸之外,你是陛下亲封的‘月华夫人’,我是汝南郡公,自有天下人看着的尊卑礼数!但在这里,”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目光牢牢锁住她:
“在这里,没有什么郡公,也没有什么夫人!只有侯景和月姝!在我心中你还是当年那个屡次调侃与我,心中从来没有什么狗屁尊卑贵贱,总是叽叽喳喳说说笑笑的好女子月姝啊!”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骤然击碎了月姝努力维持的平静假面。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层清冷终于裂开缝隙,露出埋藏其下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她以为早已被遗忘的细微旧事,被他如此清晰而强硬地重新挖出,展现在在两人之间。
“你……”她张了张口,却一时失语,所有准备好的、用以保持距离的言辞瞬间消散。
“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