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快,临时充当她“侍女”的画皮奴娇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轿帘传了过来:
“夫人,前方有乡民拦驾叩谢皇恩,我们要稍作停留,请夫人切勿惊扰。”
这是出发前就约定好的说辞,每当需要她展现“皇恩浩荡”或“郡君仁善”时便用此借口停下。
她轻叹一声。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表演,也不喜欢这身只为做戏的华服。
她是青鸟,从怀朔飞到了洛阳,本以为能永远安于殿下身后那片温暖的阴影。
可如今,殿下亲手放飞了她,飞向更远、更不可预知的西陲。而那真正放飞她、给她戴上“月华夫人”桂冠的人……
她闭上眼,将那种异样且不合时宜的情绪强行压抑下去。
…………
长安,侯景临时郡公府。
张灯结彩已不足以形容其景象。正门处,一座由数千朵红绢扎成的巨大花门楼拔地而起,足有三丈高,悬挂着“天恩浩荡”、“永固同心”的巨型牌匾。
府内更是喧嚣如沸,匠人忙着挂红绸、贴金箔,仆役穿梭如织,一箱箱御赐的锦缎、美酒、瓷器流水般抬进库房。
整个府邸被红色的海洋淹没,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奢靡与喜庆。
鼓乐班子早早进驻,轮番排练着喜庆的乐章,丝竹管弦混杂着鼎沸人声,将“万姓同欢”的旨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侯景一身崭新的紫金色长袍,站在庭院的台阶上,脸上洋溢着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的豪迈笑容。
他看着管家指挥着奴仆们搬动一匹匹流光溢彩的江南云锦,声音洪亮地大笑:
“对!就挂在那儿!都挂上!让整个长安都看看,陛下对我侯景是何等的恩典!是何等的信重!哈哈哈哈!对了,还有那些御酒,统统打开,提前给来的贵客们尝尝,都沾沾喜气!”
他豪爽挥手,十足的得志权臣、喜宴主角的姿态。
临时府邸的朱门之外,车马如龙,喧嚣鼎沸。
来自各方的宾客们早早携着重礼赶来,生怕错过了在这位权势煊赫的汝南郡公面前露脸的机会。名帖与礼单堆积如山,唱喏声此起彼伏,几乎要盖过府内喧嚣的乐声。
“郡公!恭喜恭喜啊!”
一位体态微胖的官员抢先上前,满面堆笑,声音洪亮:
“陛下亲自赐婚,月华夫人这般品貌,真乃旷世奇缘!郡公府上此番真是锦上添花,富贵无极啊!”
旁边有人立即附和:
“正是此理!陛下厚爱,郡公得此佳偶,可谓珠联璧合,实乃朝廷之幸、大夏之福!”
又一人躬身道:
“郡公大喜,今日满城欢动,能受邀共庆,实是我等荣幸!”
“是啊是啊!陛下厚恩!郡公又添臂助!实乃我大夏柱石之福!”
“郡公大喜!满城同庆!我等能躬逢盛典,实乃三生有幸!”
侯景一身绯红婚服,立于人群中央。
他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一拱手回礼,应对自如,言辞热络得体,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谦逊儒雅”。
终于,趁着下一波宾客涌上的间隙,他不动声色地抽身,踱步走向偏厅那一扇敞开的木窗。
窗外是初春的景致,嫩芽初绽,可他目光却径直穿过庭院,投向了更深处那僻静的回廊。
回廊的阴影里,立着一个身影。
月姝不知何时已褪去了那身沉重华贵的嫁衣与珠翠,只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浅青色常服,墨玉般的长发用一根素簪松松挽起,再无其他妆饰。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一切喧闹、恭维、繁华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望着庭院中那些忙碌穿梭的仆役,眼神平静。
侯景抬手,微不可察地做了一个手势。
身后紧随的侍从立刻躬身,悄无声息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