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这几年的分红,以及王、李二位坚持分给我的一部分补偿,一共得了四百多两银子。
握着那厚厚一叠银票,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是屈辱,是无力,更是一种彻骨的冰凉。我独自一人在长江边坐了一夜,江水黑沉,映不出星光。
父亲当年在江边放下考篮时,是怎样的心情?是绝望,是解脱?而我此刻,却只有一种被这世道狠狠扇了一耳光的清醒。
为什么父亲当年一定要我读书?为什么他至死都放不下那个科举梦?从前我只觉得那是固执,是迂腐。现在,我摸着怀里那冰凉的银票,忽然明白了。钱,可以辛苦挣来;但权,轻轻一句话,就能让你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没有功名,没有官身护体,任你积累多少财富,也不过是权贵眼中待宰的肥羊,连挣扎的余地都微乎其微。父亲逼我们读书,或许不是不知我们天赋有限,而是他更深切地体会过,在这世间,没有那一层官衣庇护,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酒楼没了,但我有了四百多两银子,这在寻常百姓家,已是巨款。我在城里买了一处小巧但精致的院落,总算有了真正属于自已的家。经此一劫,我身心俱疲,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家中幼子稚嫩的脸庞,一种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该回一趟白湖村了。
我雇了两辆大车,装满了从府城采买的各色礼物,粗麻布匹,糕点吃食,给族里长辈的,给弟弟一家的。我还特意备下了一套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用锦盒仔细装了,带给父亲。
回到阔别多年的白湖村,村口那棵大树似乎更苍劲了些。父亲老了很多,但眼神依旧清亮,甚至带着一种沉浸在自已世界里的专注。弟弟茂山接替了父亲,成了新村长,脸上多了风霜,也多了些沉稳。
我没有提酒楼被夺的糟心事,只笑着说自已在府城开了酒楼,生意尚可,此次回来看看。父亲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我呈上那套笔墨纸砚时,手指在上面停留许久。抬头,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明文,可曾蒙学?”
我忙答:“正准备送他去塾里开蒙。”
父亲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表情,点了点头:“嗯,启蒙要早,根基才稳。”
父亲并没有因为我回来就停下他的事业。村里的几个孩童,还有附近地主商户送来的孩子蒙学,父亲就拿着戒尺,带着他们诵读四书五经,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滋味。
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混杂着孩童的稚嫩与不耐,仿佛时光从未流逝。我看着父亲站在那些孩子中间,身形瘦小,却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坚持。他把自已未竟的抱负,对我与弟弟失落的期望,都倾注在了这些蒙童身上。
也许,我骨子里也继承了父亲的这点执拗。酒楼被夺,并未让我彻底放弃。我只是换了种方式。
我在村里住了七天。临行前,我带了一个族里贫穷的晚辈秦永财回府城帮忙,他机灵肯干,是个好苗子。同时,我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父亲:“爹,这钱您留着,贴补家用,或者…给孩子们买些书。”
父亲看着我,没有推辞,默默地收下了。那一刻,我感觉到,我们父子之间,那因十年科考失败而冰封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融化。他或许明白,我走的这条路,虽然与他期望的不同,但也算走出了模样。
回到武昌府,我重整旗鼓。依旧拉着王员外和李举人参股,但这次,我学乖了。
占股构成更加清晰,我也刻意控制着酒楼的规模和盈利水平,不再追求利润最大化,只求平稳。
我将更多精力放在经营自已的人脉上,与各级衙门的胥吏维持着不近不远、恰到好处的关系。用赚来的钱,又陆续购置了两处小房产出租,细水长流。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父亲托信而来。信很短,字迹却透着一股罕见的急切。他说,他在村里找到了一个极好的读书苗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块璞玉。
让我务必在府城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