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脸上,然后就那么看着我和弟弟,只是身形佝偻了下去。
我站在一旁,手脚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但父亲依旧督促我们读书。
直到我二十一岁这一年。我和弟弟,从童子考到了青年。父亲回到村里,看着摊开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十年来的每一笔开支:某年某月,支取银钱若干,用于束脩;某年某月,支取银钱若干,用于购书、房钱、日常用度…最后一行,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旁边是一行小字注释:白湖村秦氏宗族公账,现存:无。
父亲回到府城,走到书房里,默默地拿起我和弟弟用了十年的考篮。那考篮是竹篾编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里面装着毛笔、砚台、墨锭,还有几本我们翻烂了的、划满了密密麻麻批注的典籍。
父亲没有看我们,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走吧。”而后开始收拾书籍和物品,我和弟弟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帮忙收拾。
在收拾行李回白湖村的码头上,我停住了脚步,说道:“爹,我不想回白湖村,我想留在武昌府闯荡。”父亲只是停留了一会,尊重我的选择,给我留了他身上仅余的钱财,三贯铜钱。让我在府城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回村里。
父亲和弟弟的身影,混入码头熙攘的人流,最终消失不见。
我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三贯的铜钱。江风依旧带着水汽吹拂,只是再无人为我遮挡。
回白湖村?不。那意味着承认十年苦读是一场彻底的荒唐,意味着我要在族人复杂的目光中,接过父亲曾经的角色,守着那几亩薄田,重复祖辈的轨迹。我不甘心。这武昌府的繁华与冷漠,它吞噬了我少年的梦,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条别的路走?
我在江边站了很久,直到夕阳将江面染成一片破碎的金红。转身,我走向与归家相反的方向,走向这座城市的深处。
最初的落脚点,是码头附近最嘈杂、最混乱的大通铺,一夜只需几文钱。呼噜声、汗臭味、蚊虫的嗡鸣,还有同铺那些脚夫、船工们口无遮拦的谈话,构成了我新生活的底色。
那三贯钱,我不敢轻易动用。每日只啃最硬的粗面饼子,喝江里打上来的生水。如今,才真正尝到生存二字的滋味。
我必须找一条活路。码头上扛包,一天下来,肩膀肿得老高,挣的铜板却只够当晚的住宿和一张饼。
这不是长久之计。我留意到,码头往城里走不远,有一家名叫醉仙居的酒楼,三层楼阁,终日客流不息,门口的伙计迎来送往,嗓门洪亮。或许…那里需要人手。
我鼓起勇气,找到醉仙居的后门,对着那个正蹲着像是管事模样的人,说明了来意后,塞上了父亲给我留下的所有钱。
那管事抬起眼皮,上下打量我几眼,便挥挥手:“留下试试吧,管吃住,没工钱,干得好三个月后再说。”因为我读过书,会算数,而且面容端正,眼神也还清明。
就这样,我成了醉仙居最低等的学徒。
我的床,是后院柴房里用两条板凳搭起的一块旧门板,上面铺着些干草。凌晨三点,星子还亮着,就会被管事的吼声叫起。
挑水,要把后院那口大缸挑得满满当当,肩膀从火辣辣的疼到磨出厚茧。劈柴,要劈够一天所用,虎口震得发麻,打扫,前厅的桌椅要用碱水细细擦过,不能留下一丝油渍,地板要扫三遍再拖两遍,直到光可鉴人。
早餐时,我要给师傅们,掌柜的端洗脸水,晚上要端洗脚水。后厨忙起来,我被叫去洗菜、切葱姜蒜,只能碰那些最不值钱的边角料,真正的鱼肉掌腥,我连砧板的边都摸不到。
午市和晚市,是真正的考验。端着沉重的木质托盘,上面放着滚烫的菜肴,在拥挤的食客和奔跑的伙计间穿梭,既要快,又要稳,还要腰要弯。
我亲眼见过一个学徒因为洒了一盘红烧肉,被罚光了三个月后本该发的第一份微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