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昭雪祠外风雨未歇,一道惊雷劈开天幕,照亮了那座刚刚立起的石碑——“待她”二字铁画银钩,仿佛不是刻在石上,而是从帝王骨血中凿出的誓言。
雨水顺着碑面蜿蜒而下,竟不散不乱,竟似有灵性般沿着字痕缓缓流淌,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微弱的灰金光泽。
地底深处,震颤不止。
线清跪伏于祠前青砖之上,指尖缠绕一缕命纹丝,如蛛丝般纤细透明,却承载着生死命轨的重量。
她将丝线探入裂隙,触到了无名碑根部。
刹那间,心神剧震。
不是错觉。
守律花的根脉,竟已与这碑基自然交缠,盘结如网,彼此渗透,形成一条从未载入《清明总录》的回路——情契回路。
它不依附任何幽冥律法,也不受阳世因果束缚,纯粹由执念与回应凝成,像是一根横跨生死的弦,轻轻一拨,便能引动两界共鸣。
更诡异的是,碑面上那第二行字——“所以,我回头看了”——正缓缓渗出液体。
非血,非泪,亦非露水。
那是带着阳气温润的灰金光浆,每一滴都蕴含一丝极淡的魂息,落于地面即被泥土吞噬,仿佛大地也在饮她的残念。
线清屏息,指尖轻触那温热液滴。
脑海轰然炸响。
断续低语自虚空中浮现,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又似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
“……不是不能走,是舍不得。”
五个字,如刀剜心。
她猛地抽手后退,命纹丝寸寸断裂,掌心留下灼烧般的红痕。
冷汗浸透后背,呼吸急促得几乎窒息。
她抬头望向冥途方向,喃喃:“你早就在等了?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彻底斩断……”
与此同时,冥途尽头。
听律之墙剧烈震颤,灰金波动不再平静如死水,而是泛起层层涟漪。
断言睁眼,双目布满血丝,额角旧伤崩裂,鲜血顺眉骨滑落。
他看见了。
每当人间有人在“待她”碑前焚香祷告,墙上便会浮现出一段被律法强行抹去的记忆残影——
月华如练,冷宫枯井旁,一个瘦弱身影独立风中。
青丝半散,素衣染尘,正是初入宫时的沈青梧。
她仰头望着一轮孤月,远处忽有一声龙吟剑鸣划破寂静,惊起寒鸦无数。
她微微侧首,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低语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局棋若能赢……我想看看,谁会为我点灯。”
话音未落,影像碎裂,如玻璃崩解,被无形之力碾成虚无。
断言浑身剧震,手中佛珠最后一粒“咔”地裂开,滚落尘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仰天低笑,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她不是忘了愿望,她是把愿藏进了律的根基里!只要有人真正在‘等’,只要那盏灯一直亮着……她的意志就能借势回响!”
这不是反噬,不是漏洞,是她亲手埋下的火种。
以身为律,却不肯真正成神。
以心镇界,却仍留一线人间烟火。
而在乾清宫深处,萧玄策立于碑侧,任暴雨浇身。
他不再跪拜。
因为跪,是对神明的敬畏;而她,从来就不是他要敬的神。
他是来对峙的,是来宣告的。
衣袍湿透,紧贴身躯,发丝垂落眼前,水珠顺着下颌滴落。
他忽然感到袖中一阵灼热。
低头一看,那片曾在他掌心化烬、又被他珍重收起的碎瓷——原是沈青梧生前缝补旧衣时遗落的一角青瓷扣——此刻竟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一行极细墨迹,宛如新生:
“你说不必等……可你点了灯。”
萧玄策瞳孔骤缩。
那一瞬,天地仿佛静止。
雨声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