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翌日,天光初破。
昭雪祠前青石铺地,百名赎罪者跪伏于阶下,衣衫虽旧,却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曾是阴司候审的亡魂附体之躯,背负血债,在清明司“代刑偿期”律法之下,以阳世善行抵阴间罪孽。
如今功过相抵,终得归名录上一笔真名。
线清立于高台之上,素衣无纹,发绾玉簪,手中握着一卷由命契丝织成的《归名录》。
那丝线泛着微弱灰金光泽,每一根都缠绕着一个名字、一段因果、一场审判。
风拂过,纸页轻响,仿佛有万千低语在暗中回荡。
“李氏三娘,杀夫藏尸,十年行医济贫,功过相抵——赦。”
“王守义,纵火焚村,三十年修桥补路,救溺十六人——赦。”
一声声念下,有人痛哭失声,有人匍匐叩首,更有魂魄自肉身挣脱而出,化作点点流光升向夜空,那是滞留阴阳之间的执念终于得以解脱。
百姓挤满祠外长街,焚香祷祝,称此为“开冥门,渡残魂”的大吉之日。
可就在线清即将合卷之际——
赎籍台中央的光环猛然一震,青铜基座上的符文次第亮起,空中竟浮现出一行虚字,墨黑如渊,笔锋凌厉:
“遗漏一人。”
全场骤静。
连风都停了。
线清眉心微蹙,指尖迅速扫过名录命丝,确认无误后,面色却愈发沉凝。
她唤来档案司官吏复核,三方对勘,最终发现——确有一人未录。
老宦官陈福,先帝旧仆,太子乳父。
二十年前宫变,政敌欲弑储君,他亲手将毒药混入茶点,鸩杀三人,保下襁褓中的太子。
事后终生忏悔,散尽家财建寺超度,每日抄经百遍,风雨无阻。
然因其罪出于谋杀,手段隐蔽,且牵连皇嗣安危,地府批文明载:“罪重难赎,永禁轮回,仅准附体还阳,不得列名赦典。”
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今日名单上。
台下已有议论声起:“他是杀人犯,怎配与我们同列?”
“可他也救了太子……若非他,哪有今日圣君?”
“律就是律,岂能因功掩罪?”
质疑如针,刺向那孤坐轮椅的老宦官。
他白发苍苍,双手枯瘦,额心一道乌黑印记,是阴罚未消的象征。
此刻他低垂着头,嘴唇微微颤抖,却不辩解一句。
线清望着他,目光渐深。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页泛黄残纸——边缘焦灼,墨迹斑驳,却是沈青梧生前亲笔所书的赶尸手札最后一页。
纸上有字,仅一句:
“若有一日,律可容恕,则吾愿永镇此途。”
风忽然大作,吹得残页猎猎作响,如同回应某种沉眠已久的誓言。
线清抬眸,声音清越如刃,穿透寂静:“沈青梧立律之初,便言明——律非铁板,恕亦为道。她以命换序,不为惩杀,而为启生。今律已成,若仍拒恕于门外,岂非背其初衷?”
她说完,不等众人反应,抬手将那页残纸投入赎籍台核心火焰之中。
刹那间——
火光冲天而起,非赤红,而是纯粹的灰金色,如星河倒灌,直冲云霄。
命契丝网自地下腾起,千丝万缕交织成幕,瞬间覆盖整个昭雪祠。
每一条丝线都在震颤,都在吟唱,仿佛亿万魂灵齐声应和。
那火焰中,竟浮现一行新名,笔迹熟悉至极——正是沈青梧惯用的瘦硬楷书:
陈福,罪承于忠,悔贯终生,代刑圆满,准予归录。
百姓哗然。
只见轮椅上的老宦官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浑浊双眼骤然清明。
他额心那道黑痕开始龟裂、剥落,如朽壳褪去,露出底下莹润肌肤。
一缕淡光自他天灵升起,竟是魂体净化之象!
他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