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第七日,天光未明,清明寺已燃起九盏引魂灯。
青石阶前,百姓列道而立,手持白烛,静默如林。
他们中有被冤案牵连的遗族,有曾含恨自尽的孤魂亲属,也有听闻“代刑偿期”将入常律而特来见证的平民。
风拂过碑林,吹动满庭素幡,沙沙作响,仿佛万千亡魂在低语——今日,是幽冥与人间第一次真正握手言和的日子。
大典将启,线清立于高台之上,一袭素袍染着昨夜未干的血痕,脸色苍白如纸,却挺直脊背,如同钉入大地的界碑。
她手中捧着一卷漆黑如墨的典册,《幽冥补律·正本》,封皮上三个朱砂小字由她以心头血点就:“恕可延”。
钟鸣三响,地底传来沉闷回音,那是冥途深处传来的共鸣。
万籁俱寂中,线清缓缓翻开第一页,声音不高,却穿透云层,落入每个人耳中:
“自今日起,赎罪非止于死,悔改亦可通幽。凡有旧愆者,若愿修功抵过,经清明司监评、地府复核,可暂缓拘魂,行‘代刑偿期’。”
话音落,天地骤静。
忽有一阵阴风自北而来,卷起残烛火苗,几乎扑灭主坛香火。
众人屏息,唯恐地府降罚。
然而那风至坛前忽止,似被无形之墙拦下,只余一圈涟漪般的波动,在空中荡开又消散。
成功了。
百姓爆发出震天欢呼,有人跪地痛哭,有人高举双臂,喊出那个早已传遍京城的名字:“沈青梧!”
唯有断言盘坐于祭坛角落,闭目不动。
他右臂早已焦枯成骨,左臂此刻正缓缓渗出血珠,顺着袈裟滴落在地,汇成一圈暗红符纹。
那是他用自身精魄维持的“护律结界”,只为挡住地府随时可能降临的诛魂令。
但他感知得清楚——冥途最深处,那一缕灰金丝线,已细若游烟,几近断裂。
她快走了。
当夜,昭雪祠内烛火不熄。
萧玄策独坐碑前,龙袍未着,只披一件旧氅,形影单薄如寒士。
他面前摊开的,是沈青梧遗留于世的唯一物证——一页残破的赶尸手札。
纸页泛黄,边角焦灼,上面记着驱魂符的写法、镇煞步的方位,还有她亲手绘制的一幅“冥途初构图”。
他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些字迹,仿佛能触到她曾经握笔时的温度。
忽然,纸面微热。
他一怔,借着窗外洒入的月光细看,竟发现边缘一处污渍之下,藏着一行极小的墨迹,笔锋清瘦,一如其人:
“若有一日,律可容恕,则吾愿永镇此途。”
萧玄策呼吸一滞,指尖剧烈颤抖。
原来她早知道。
知道这契约无法两全,知道她注定无法轮回;知道这一身阳寿终将耗尽于审判之路;更知道,唯有一个人彻底站在生死之外,成为律法本身的象征,这条路才能真正开启。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消失,选择了让所有人以为她已陨灭。
可她从未离开。
她只是把自己,活成了规则的一部分。
“你……”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是不是?”
无人回应,唯有风穿廊而过,拂动檐角铜铃,叮咚一声,如泪坠地。
与此同时,冥途尽头。
断言以断臂为柱,撑起最后一道结界,口中默念逆咒三百遍,每吐一字,便有血雾喷出。
线清则咬破舌尖,将命纹刺入《清明总录》书脊,全身经脉暴起如蛛网,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律文烙印——她已将自己化为活体律书,承载新律之魂。
虚空之中,一点微光浮现。
沈青梧的残识终于再度凝聚,身形虚淡如烟,几乎透明。
她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向人间,只是缓缓抬起那只曾写下无数判词的手,在无垠黑暗中,一笔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