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将至,细雨如丝。
紫宸殿外的宫道上,青石泛着湿冷的光。
百官已开始为“罪己仪”周年祭典做准备,礼部尚书亲自督工,在太庙前搭起三丈高的忏悔台,黑幡垂地,哀乐低回。
一年前,这场由清明司发起的仪式震动朝野——皇帝亲读《罪诏》,当众焚毁三十七道弊政令,命百官跪听冤魂名录,史称“春分泣血”。
而今年,线清一纸奏疏,再掀波澜。
“增设赎者席,凡申罪录名者,皆可列位听诵。”
消息传入乾清宫时,萧玄策正在批阅边关急报。
他抬眼,目光扫过奏章末尾那行小字,瞳孔骤缩,手中朱笔“啪”地折断,猩红墨汁溅在龙袍袖口,像一道未愈的伤。
“荒谬!”他猛地拍案而起,声震梁柱,“朕乃天子,承天命以治万民,岂能与阶下囚同跪于坛?此议若行,帝王威严何存?社稷纲常何在?”
内侍噤若寒蝉,无人敢应。
可那一夜,他独坐偏殿,烛火将熄未熄。
窗外有风,卷起落叶纷飞。
一名小宫女持帚清扫,动作轻缓。
每一片枯叶落地,竟发出极细微的声响——咔、咔、咔,像是枯骨断裂,又似指节崩裂。
他本不在意。
直到第三声响起时,那音色突然变了。
“兄长……救我……”
萧玄策猛然抬头,呼吸一滞。
那是七岁幼弟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当年东宫政变,乱兵围殿,乳母抱着重伤的幼弟跪在宫门前求见,却被他下令“闭门拒入”。
不过一刻钟,孩子死在雪中,喉间还含着一口未咽下的热奶。
他不是没后悔。
只是帝王不能回头。
可今夜,这落叶之声,竟一字不差地复刻了那一声呼唤,清晰得如同耳语贴颈。
他闭目,再听。
第四片叶落——“你答应过护我的……”
第五片——“我不怕死,我怕你忘了我……”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幻觉,是冥途的回响。
那些被掩埋的哭声,从未离去,它们藏在风里、落在尘中,只等一个肯倾听的人。
次日寅时,天未亮。
一道密诏自御书房发出,直抵礼部:“朕自愿列席赎者位,春分之日,亲听冤录全文,以儆天下。”
满朝哗然。
无人敢信,九五之尊竟愿自降身份,与罪臣同跪忏悔台。
更无人知,那夜乾清宫中,帝王伏案良久,亲手写下一句话,未曾宣之于口,却刻进了骨血:
“若赎罪需低头,朕便低头。若清算必见血,朕亦不避。”
与此同时,皇陵深处。
断言踏着月光巡境,禅杖点地无声。
每月圆之夜,他都会巡查地宫结界是否稳固。
可今夜不同,地下传来异响——极轻、极密,如笔尖刮过石碑,沙、沙、沙,连绵不绝。
他皱眉,循声潜入太庙侧殿。
只见守灵道士双目紧闭,梦游般伏在石板上,手中无笔无墨,指尖却渗出血珠,一笔一划写着字。
地上赫然成文,竟是陛下近三个月所颁政令全文。
但每一句之后,都自动补上了半行小字。
“减赋令施行。”
补:可我家孩子还是饿死了。
“裁撤冗官,精简吏治。”
补:我娘病重无药,卖女换粮钱。
“新设赈灾仓,惠及十二州。”
补:仓门不开,饿殍填沟。
断言心头一震,正欲上前唤醒,忽觉眉心血纹剧痛。
一道意志自碑心传来,冰冷、庄严,不容违逆:
“让他记。有些字,必须用别人的血来补全。”
他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