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社日,天光微明。
京畿的风还带着残冬的寒意,可百姓早已提篮捧花,络绎不绝地涌向昭冤台。
纸钱纷飞,香火缭绕,孩童将嫩白的梨花、淡粉的桃枝轻轻搁在碑前,口中喃喃:“愿冤者得雪,愿恶者伏法。”
这已不是畏惧,而是信仰。
线清立于高阶之上,黑袍垂地,眸光如渊。
她不再需要出声维持秩序——百姓如今自己守礼,甚至会自发劝阻那些想烧假供状之人。
清明司的律法,已如根须深埋入人间土壤,悄然抽枝。
忽然,一阵窸窣声自碑林边缘传来。
一名衣衫破旧的盲童跌跌撞撞走近,手中攥着一束野菊——那还是从宫墙外荒地里摘来的,茎秆细弱,花瓣泛黄,边缘已有枯斑。
他摸索着将花放在昭冤台底缝处,小声呢喃:“爹说……这里能听见死人说话。”
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几片瘦弱的花瓣竟微微颤动,随即渗出点点猩红,如同泪中带血。
血珠顺石缝蜿蜒而上,速度极缓,却坚定无比,仿佛有无形之手执笔,在青灰色的碑面上一笔一划,勾勒出七个字:
他还欠我一条命。
空气凝滞。
线清瞳孔骤缩,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没有惊呼,也没有退后,只是缓缓抬手,抽出腰间命丝卷轴,以指为引,轻抚空中虚纹。
一道幽蓝光谱在她眼前展开——那是冥途深处最原始的命丝图谱,唯有判魂使可阅。
图谱震荡,某一根早已黯淡近二十年的红线突然亮起,剧烈震颤,源头直指东宫旧案卷宗编号“癸未·七三”。
——正是那位被毒杀的皇家长子,萧景珩。
史料记载,先帝驾崩前一年,太子暴病身亡,其庶兄萧景珩因“意图夺嫡”遭幽禁东宫,七日后饮毒酒而亡,尸骨未归宗庙,魂籍亦未录入轮回簿。
当时朝堂缄口,宫闱无哀,仿佛那人从未存在。
可他的魂,竟从未申赎。
更可怕的是,按冥律,滞留未审之魂,必因仇未报、冤未雪,且——凶手仍在人间高位。
线清合上卷轴,神色不动,却将那束染血的野菊轻轻移至碑前正中,又取出随身朱笔,在今日案卷末页写下一行小字:
“债主已登门。”
她没有上报皇帝,也没有知会清明司同僚。
因为她知道,这一夜,不只是一个冤魂归来,而是一场风暴的序曲。
真正的审判,从不敲锣打鼓,它总是在寂静中,悄然攀上权力最高的屋檐。
与此同时,皇城东角,断言踏着子时阴雾巡界。
冥途结界常年稳固如铁壁,但这几日,他总觉东方气流紊乱。
今夜,他终于看清了异常所在——
东宫遗址废墟之上,一团浓雾无声凝聚,形如人影,双膝跪地,头颅低垂,似在叩首,又似在乞命。
雾气中隐约浮现一张模糊面容:苍白、年轻、眼角含泪,唇开无声,却分明在重复一句话。
断言闭目,以守门人秘术追溯命丝,确认无误——是萧景珩的残念。
按律,此等绕过轮回禁制、私自攀附冥途边缘的魂魄,当立即引渡超度,以防扰乱阴阳秩序。
可就在他抬手欲施法时,碑林深处忽有一道意志穿透虚空,冷而清晰:
“留一刻。”
是沈青梧。
断言收手,默然布下静音结界,隔绝天地耳目。
于是每夜三更,那团阴雾便准时出现。
它不言不语,只是一遍遍重演死亡——一只颤抖的手接过酒杯,一声微弱的“兄长饶命”,一句冰冷的回答:“父皇的意思……你该懂。”随后,身影倒下,雾散如烟,唯余地面湿迹斑斑,宛如泪痕。
第七夜,皇宫深处,萧玄策猛然惊醒。
冷汗浸透寝衣,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