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夜未央。
紫宸殿内烛火幽微,龙涎香在铜兽口中袅袅升腾,却压不住那一丝自地底渗上来的寒意。
萧玄策端坐御案之后,指尖轻叩檀木扶手,一声声,如更漏滴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老监正佝偻着背,捧着一卷泛黄星图,颤巍巍步入殿中。
他双膝一软,扑通跪地,额头触到冰冷金砖时竟渗出血丝——那是连日卜算反噬所致。
“陛下……”他声音沙哑如裂帛,“臣……不敢瞒。”
萧玄策不语,只抬了抬眼。
老监正抖着手展开星图。
那纸上墨迹斑驳,似被无形之火灼烧过,边缘焦黑蜷曲。
紫微垣赫然偏移三寸,帝星黯淡如将熄残烬;而东南方天际,一点微光静静悬立——无名、无宿、不在历法所载,可它映于铜镜则现形,照于水面则波动,甚至能悄然浮现于人闭目冥想时的心湖深处。
“此星……”萧玄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如渊,“何兆?”
“非吉非凶。”老监正伏地,牙齿打战,“此非星辰……是‘律’之投影。它不在天上,而在人间因果之间。凡有冤不得申、罪不得罚之地,其光即起。”
殿中死寂。连香烟都凝滞不动。
萧玄策缓缓起身,踱至窗前。
月隐云后,宫墙如墨染。
他望着北方那座孤台——昭冤台,在夜色中沉默矗立,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响得人心发毛。
良久,他忽问:“若朕毁昭冤台,斩清明司,此星可灭?”
话音落下,整座宫殿仿佛骤然下沉三尺。
老监正浑身剧震,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怖:“陛下!不可!此非可毁之物!它是……是秩序本身!毁之者,必先自毁!天下气运将崩,山河失序,百鬼夜行,帝王亦不过刍狗耳!”
他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染红星图一角。
那血迹蜿蜒而下,恰好落在“东南新星”之上,竟如活物般被吸收殆尽。
萧玄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无怒意,唯余深不见底的清醒。
而他,只能共治,不能否定。
三日后,政事堂。
宰相率六部重臣联名上奏,斥清明司“以阴乱阳,假神惑众”,请旨废除昭冤台,禁绝冥途之说,严惩线清等“妖言惑众之徒”。
廷议当日,朝堂肃杀如霜降。
线清独自而来,素衣布裙,未带文书,未携证供,仅肩上缠绕九卷命丝,色泽灰金,隐隐流转微光。
她走入大堂,无人敢直视。
她未开口,只将命丝轻轻一扬。
丝线凌空飞舞,自行悬于梁下,结成环状,如钟磬垂挂。
刹那间——
堂中所有烛火齐齐转为幽蓝,冷焰摇曳,映得人脸青白如尸。
空气骤冷,呼吸间竟有白雾凝结。
紧接着,九道虚影自丝线中浮现,皆披枷戴锁,魂体残破,却是眉目清晰、怨念不散。
为首者是一名七岁女童,身上还穿着当年下葬时的碎花小袄,脖颈处一道勒痕深入骨肉。
她赤足踏空,一步步走向宰相,声音稚嫩却穿透灵魂:
“你说清明司越权?”
她歪头,眼中无泪,只有彻骨寒意:
“那你可知我坟头草长几尺?那年大旱,你们分完赈粮银子,说我‘妄言贪腐,扰乱民心’,活埋我在城西乱坟岗。我爹娘哭嚎三天,没人收尸……现在呢?你们还在吃那笔银子酿的酒,穿那笔银子买的绸缎。”
她抬起小小的手,指向宰相袖口绣金边:“这金线,是不是用我的命染的?”
满堂死寂。
有人踉跄后退撞翻座椅,有人掩面颤抖,更有御史当场呕吐不止。
宰相僵立原地,袖中手抖如筛糠,冷汗浸透里衣。
他想开口辩解,却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