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暖阁内,烛火如豆,在风中摇曳不定,映得墙上人影支离破碎,仿佛随时会散去。
沈青梧躺在软榻上,面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已经三日未进一滴水、半粒米,全凭断言盘坐于榻前,以佛门真气渡入她残破的经脉,勉强维系那一丝不灭的魂火。
线清跪在榻边,指尖轻搭在沈青梧腕上,命丝细若游丝,几近断裂。
她闭目凝神,探入命格深处——只见主命线早已焦黑蜷曲,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枯藤,唯独额心那枚暗红“判”字印记,仍在缓慢搏动,像一颗藏于颅骨内的异种心脏,执拗地跳着不属于人间的节律。
“主人……”线清声音发颤,“您该交代后事了。”
沈青梧听见了,却笑了。
那笑极轻,唇角微扬,眼角裂开一道血纹,可眸光却亮得惊人,像是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的最后一瞬清醒。
“我没有后事。”她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碎裂的肺腑中挤出,“只有遗策。”
她说完,抬了抬手。动作轻微,却耗尽力气,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线清立刻取出一卷素白命丝织就的帛书——此物乃清明司秘传,能承载魂契与律令,非活人之笔所能书写。
唯有以心头血为墨,以执念为引,方能在其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沈青梧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帛面,竟不晕染,反如活物般自行游走成纹。
她开始写。
一笔一划,皆是血书:
《清明司重建章程·终版》
九条律令,字字带血,句句如刀。
其一:清明司直隶昭冤台,不受六部管辖,不奉皇命而行,唯听冥律之召。
其二:凡涉皇室案件,须由三名以上判魂师联署方可立案;任一主审官若存私心,魂灯立灭,当场暴毙。
其三:每任清明司主官任命前,必须赴昭冤台接受亡魂质询七日。
七日内若有冤魂指认其罪,或心魔动摇其志,则魂契自毁,终生不得再触冥途。
殿内寂静无声,连断言也停下了诵经的手势,佛珠悬在半空。
是对权力最锋利的反噬。
而最令人胆寒的是末条——
“若现任非常之判官陨落,则下一任人选,由‘玉玺残魂’与‘昭冤碑心’共同感应而定。”
不是皇帝册封,不是朝堂推举,不是血脉传承。
而是由承载先帝罪孽的玉玺之魂,与凝聚万民冤屈的昭冤碑心,双源共鸣,择出下一个……审判者。
这已非人事,近乎天裁。
线清看着那行血字,指尖冰凉。
她知道,主人早已算准一切——哪怕身死,她的意志仍将凌驾于庙堂之上。
她不是要留下一个机构,她是把“审判”本身,铸成了不可动摇的法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太医院正领着两名御医匆匆而来,手中托着药匣,神色恭敬,实则目光频频扫向榻上女子的气息强弱。
他们是奉旨来“探脉”,更是来确认——她何时断气。
萧玄策要的,是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生死之间,便是权柄更迭之时。
可当太医回报“沈氏仍在拟定文书”时,御书房中的帝王猛地站起,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她快死了,还在写什么?”
“回陛下……是一份章程。”
“拿来看。”
不多时,那份血书帛卷被悄悄呈入宫中密档房,副本转送御前。
萧玄策展开帛书,逐条阅毕,脸色阴沉如铁。
他冷笑一声,提笔批注:“荒诞不经,妄议国制。”
四个字力透纸背,杀意凛然。
可当夜三更,他却密召工部尚书入宫,沉声下令:“清明司衙门匾额,即刻开制。旧属弟子二十人,准予招募,俸禄照四品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