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僧袍……
她不是神,也不是魔。
她只是一个,必须走完这条路的判官。
轿外,阳光终于撕开乌云一角,洒下一道惨白的光。
就在这寂静到极致的瞬间,沈青梧缓缓抬起手,指向昭冤碑。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碑阴刻着四个大字:赎期无尽。
那字本是漆黑如墨,可此刻,底部裂缝中竟渗出一丝极淡的红痕,像是石头在流血。
金光散尽,昭冤台前万籁俱寂。
沈青梧忽然动了。
她抬手,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抬轿。”
八名青衣力士立刻上前,稳稳抬起那顶青呢小轿。
轿身微晃,她指尖一颤,一缕黑血自鼻尖滑落,滴在膝上符布,瞬间被吸尽,化作一道猩红纹路,蜿蜒如蛇。
但她没皱一下眉。
轿子缓缓绕行昭冤台一周。
每一步,地面的魂灯便微微震颤,蓝火低伏,仿佛在朝拜某种超越皇权的存在。
萧玄策仍跪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顶不起眼的小轿,喉结滚动,竟生出一丝近乎恐惧的敬畏——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圈,不是巡视,是加冕。
轿停于碑阴之前。
“赎期无尽”四字之下,石缝渗血未干。
沈青梧闭目,深吸一口气。
那一瞬,她体内残存的阳气如潮退去,五脏六腑似被千针穿刺。
但她笑了。
笑得极淡,极冷,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朱砂印。
那印通体暗红,非玉非石,乃是她以三年精血、九百日冥途行走之功,凝魂炼魄而成。
印底刻着四个古篆:终身余响。
她缓缓探手,将印按入碑底裂缝。
刹那间,大地轻震。
裂缝中那丝红痕骤然暴涨,如活物般顺着碑文攀爬,转眼将“赎期无尽”四字染成血色。
紧接着,整座昭冤碑发出低沉嗡鸣,仿佛有无数亡魂在碑内齐声诵判。
天际乌云再度翻涌,一道幽光自碑顶冲天而起,直贯云霄,竟在夜幕撕开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那是冥律共鸣的痕迹,是地府对“终审契约”的回应。
线清低头,双指紧贴地面,感知命丝波动。
她瞳孔微缩——未来百年内,若有皇室血脉妄图抹除昭冤台记录,或迫害清明司之人,其先祖罪行将自动显影于碑上,冥雷随之而至,直击心脉,不死不休。
这已非惩戒,而是诅咒。
沈青梧收回手,朱砂印已彻底融入石中,不见踪迹。
她气息更弱,唇边血线不断,可眼神却亮得骇人。
她侧首,看向线清,声音轻若游丝,却字字如钉:“我要的不是江山……是让它再也无法回到黑暗。”
线清垂首,指尖命丝微微颤动:“奴明白。”
那一夜,风停三更。
沈青梧昏睡于偏殿软榻,忽觉心口如遭重锤猛击,猛然睁眼。
窗外,乌云如墨翻滚,一道灰金色裂痕横贯天穹,似眼,似门,似通往幽冥的缝隙正在缓缓开启。
她望着那道裂痕,唇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时辰到了。”
她咬破舌尖,鲜血涌出,右手颤抖着在掌心画下一道诡异符印——线条扭曲如锁链,中心一点猩红,像一颗正在熄灭的心。
画毕,她悄然将血符塞入枕下,动作轻缓,仿佛怕惊醒什么。
同一时刻,御书房内烛火骤灭。
萧玄策猛地从案前惊醒,手中那枚自昭冤台拾回的碎玉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一行虚影文字,如血写就:
下次见面,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沈青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