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伙计正握着铜杵捣药,石臼里的甘草碎末随着节奏轻轻跳跃。当他抬手擦拭额角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柜台,忽然定住了。
乌木柜台前不知何时倚了位姑娘,眉眼如水墨画般清淡温婉。她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篮里几味药材的清香正悄悄混进药铺浓重的苦味里。
“劳烦抓三钱金银花,再要些连翘……”她说话时微微踮着脚尖,手指绕着篮绳打转,握着竹篮绳的手指不自觉地绕着圈儿,那篮绳在她指间缠了又松,松了又缠。
待伙计转身配药,她垂眸瞥向墙角药柜最底层的朱砂匣,方才念方子时刻意拖长的尾音还萦绕在梁间,袖中六枚铜钱却已悄无声息地排成了卦象。
“上九,何校灭耳……”“天竞”眉头轻蹙,她忽然侧耳倾听,药铺后间隐约传来木板移位的声响。
待伙计捧着药包转回柜台时,只见她依然垂首绞着篮绳,仿佛方才那句卦辞只是随意的喃喃自语。
“小姐,药已经买到了……”她提着药包跨出门槛,碎花裙摆扫过青石阶上斑驳的日影。见何宛婷正在街对角端详布庄的缎子,便抬高声音唤道。
“有人想对我们不利。”待何宛婷转头,她借着递药包的动作顺势贴近,压低声道。话音未落,臂弯的竹篮巧妙一转,露出篮底朝城北方向倾斜的野菊花枝。
“嗯。”何宛婷正俯身瞧着布庄门前新到的杭缎,闻言轻轻颔首。素手从月白缎面上抚过,指尖却在某处并蒂莲暗纹上停留了片刻,这才直起身来将碎发拢至耳后。
她伸手接过药包,指腹状似无意地抚过油纸包边缘。当触到那三道新鲜的划痕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两息之后才将药包稳稳收进袖中。垂落的眼帘掩去了眸底流转的思量,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凝肃。
“放心,有我在。”“天竞”臂弯间的竹篮轻轻一转,指尖从竹篮里拈出朵野菊别在何宛婷衣襟。
二人刚踏出城门,荒丘后便转出十余个手持锈刃的流寇。但见尘烟起处,数十道黑影已截断退路,锈迹斑斑的兵刃正对着她们微微颤动。刀尖直指她们。
“天竞”脚步微错,不着痕迹地将何宛婷挡在身后,碎花棉布的袖口随之垂落三分。就在布料轻晃的间隙,袖中隐约传来青铜组件咬合的细响,垂在裙裾旁的左手已悄然曲起三指。
“你,你们想干什么?”她垂下的眼睫不住轻颤,当即缩了缩肩膀,将竹篮抱在胸前往后稍退,声线里掺进几分瑟缩。那碎花袖口随着她轻颤的动作微微晃动,恰好掩住了袖中机栝即将完成的最后调整。
“这荒郊野岭的,二位姑娘是要往哪儿去啊?”流寇们相互使了个眼色,缓缓收紧包围。为首那人将手中砍刀扛在肩上,歪着嘴冷笑。
他浑浊的眼珠如同浸了油般在两人身上反复刮擦,身后那群人应声向前逼近,杂乱脚步碾过碎石,激起细碎回响。七八柄锈迹斑斑的兵刃随着动作微微震颤,刀锋划破空气时带起细微嘶鸣,凛凛寒光映得众人狰狞面目忽明忽暗。
“各位好汉,我们只是路过。”“天竞”的指尖轻轻落在何宛婷腕间,她微微低头,碎花棉布的领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声音里掺着些许颤音。
话音甫出又急忙收住,像是受惊的雀儿般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唯有按在何宛婷腕间的食指几不可察地叩了两下。
流寇们听罢,顿时爆发出哄然大笑。那领头汉子笑得前仰后合,粗糙的手掌拍着大腿,震得腰间钢刀叮当作响。他身后那几个喽啰更是东倒西歪,有个瘦高个儿笑得直揉肚子,连手里的朴刀都险些脱手。
听见没?头领扭头对同伙挤眉弄眼,好汉?这俩小娘们莫不是戏文听多了!他故意捏着嗓子学方才“天竞”的语调,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笑声渐歇时,头领浑浊的眼珠倏然眯成两条细缝: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他猛地啐了口唾沫,这荒山野岭的...话音未落,他忽然死死盯住“天竞”微微发抖的袖口,脸色骤变,等等!你们袖子里藏的什么?
几乎同时,所有流寇的笑声戛然而止。七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