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泊湖的水,是老天爷打翻了的翡翠匣子,绿得透,平得能照见云影里藏着的心事。
光绪年间的一个暮春,湖面刚开冻不久,碎冰碴子还在岸边打着旋儿,就有个穿红衣的姑娘划着桦皮船,在湖心吹笛。
那姑娘叫红罗,名字是她娘给起的,说她生下来时,窗外的山杜鹃开得正烈,红得像团火。
她的红衣是用柞蚕丝染的,泡过湖底的朱砂矿砂,越洗越亮,在翡翠般的湖面上一划,就像胭脂滴进了清水,晃得人眼晕。
这天她吹的是《望郎归》,笛子是支布用老黄杨木给她刻的,笛孔里还留着他手指磨出的浅痕。
支布是个放排的汉子,肩膀宽得能扛起半扇松木,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每次从下游放排回来,都要在船头给她抛个红绸子,那绸子掉进水里,红罗总能捞上来,洗干净了,缝在袖口当花边。
笛声绕着水面打了个转,钻进了岸边一行人的耳朵里。
为的老道眯着眼,手里的美人镜泛着冷光——那镜子是渤海郡王赐的,据说能照出百里内最美的女子,镜背镶着七颗东珠,晃得人不敢直视。
“找到了。”
老道的山羊胡抖了抖,镜面上,红罗的影子正随着水波轻轻晃,间别着的野山桃,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他身后的随从们都看直了眼,这姑娘哪是凡间的人?眼波流转时,比湖里的白鱼还灵动;抿嘴笑时,岸边的达子香都像是蔫了三分。
桦皮船划得轻,像片红叶子飘到了近前。
红罗收起笛子,指尖还沾着笛膜的潮气,她歪头看那老道:“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声音脆得像冰棱撞玉石。
老道稽,说的话却像裹了冰碴:“姑娘大福,郡王愿纳你为妃,从此金枝玉叶,享不尽的荣华。”
红罗的脸“唰”
地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把笛子往船板上一拍,桦皮船晃了晃:“我男人是支布,放排的,今儿秋天就娶我。
郡王是谁?我不认得。”
老道的脸沉了沉,镜面上的影子突然扭曲了,像是被揉皱的画。
“姑娘莫要执拗,郡王的恩旨,可不是能推托的。”
他身后的随从们已经摸出了铁链子,链环碰撞的声音,惊飞了湖边的水鸟。
红罗却笑了,笑得笛子都在船板上打颤:“你们可知这湖底有啥?”
她指着湖水深处,那儿的绿更浓,像是藏着无数秘密,“有千年的老鳖,专啃坏人的骨头;还有支布放排时丢的木楔子,都长了青苔,记着谁是好人谁是歹人。”
说着,她抄起船桨,桦皮船“嗖”
地窜了出去,红衣在水面拖出道红痕,比晚霞还艳。
老道一行人驾着官船去追,官船漆着金龙,划起来却笨得像老鳖,哪里追得上?红罗在前面笑,笛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吹的是《送魂调》,调子哀得很,听得官船上的人心里毛。
可支布终究是没能熬过那个夏天。
消息传到镜泊湖时,红罗正在湖边晒渔网,网眼里还缠着早上捞的银鱼。
送信的老乡说,支布放排到下游,被郡王的人拦下了,说他“冲撞官船”
,一棒子打在脑袋上,尸身就丢进了牡丹江,顺水流着,怕是要喂鱼了。
红罗没哭,只是把渔网往水里一沉,沉得很深,再拉上来时,网眼里全是碎冰碴子,扎得手心出血。
她回了家,把那件准备做嫁衣的红绸子找出来,撕了,捻成线,一针一针缝在自己的红衣上,缝得密密麻麻,像撒了一地的血珠子。
然后,她找了块黑纱,罩在脸上,只露出眼睛。
那眼睛里,再没了往日的笑,只剩下镜泊湖底的冰,冷得能冻伤人。
郡王听说红罗没寻死,反倒更高兴了,觉得这女子有烈性,更合他的心意。
他亲自驾着龙舟来接,龙舟上铺满了红毡,乐队吹吹打打,把湖面的平静都搅碎了。
红罗就坐在自己的桦皮船上,在吊水楼瀑布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