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等着。
瀑布的水从几十丈高的地方砸下来,白花花的,像无数匹白马在奔腾,声音大得能盖过官船的鼓乐。
她的黑纱被水汽打湿了,贴在脸上,像片湿透的乌鸦羽。
“红罗姑娘,上船吧。”
郡王站在龙舟船头,穿着蟒袍,金晃晃的,“支布的坟,我让人修得气派,以后你就是娘娘,谁敢不敬?”
红罗没说话,只是拿起那支黄杨木笛子,放在唇边。
这次没吹《望郎归》,也没吹《送魂调》,吹的是支布放排时唱的号子,“嘿哟——嘿哟——”
,调子粗得像船桨,却听得瀑布的水声都软了三分。
吹完最后一个音,她突然抓起船桨,猛地往瀑布底下的深潭划去。
桦皮船像支红箭,扎进那片白茫茫的水幕里。
郡王急了,喊着“快追”
,龙舟也跟着冲了过去。
可龙舟刚到瀑布边,就被一股怪力掀了起来。
有人说,是支布的魂回来了,变成了湖底的漩涡;也有人说,是红罗娘化成的老鳖,用背顶了一下。
总之,那艘金碧辉煌的龙舟,翻了,像片枯叶子,在瀑布底下转了几个圈,就沉了下去,连带着郡王和那些随从,都没再上来。
岸上的人吓得腿软,却看见瀑布的水帘后面,好像有个红衣人影,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个东西在织。
仔细一看,是红罗,她脸上的黑纱没了,手里织的不是布,是水线,亮晶晶的,从水帘里垂下来,织成了网,网眼里全是星星。
从那以后,每年六月十五,镜泊湖上空就会飞来一种鸟,羽毛是黑的,嘴是红的,绕着吊水楼瀑布飞,一声声叫着“支布——支布——”
,叫得人心头酸。
有人说,那是支布变的,来找红罗了;也有人说,是红罗的笛声招回来的,她还在水帘后面等着,等支布的魂魄顺着声音找回来,看看她那件红衣,缝满了红绸子,比当年他抛在水里的红绸子,还要红,还要艳。
如今去镜泊湖,赶上晴天,站在吊水楼瀑布下头,说不定能看见水帘后面有片红影,像朵开在冰里的花。
要是运气好,还能听见笛子声,不是《望郎归》,也不是号子,是种说不出的调子,像湖水在说话,说的都是红罗和支布的事,说那年的红绸子如何飘在水里,说那黄杨木笛子上的牙印,至今还留着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