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给小麦蒸枣馍。”
陈老爹拿起面团,眼泪掉在面里,“当年是我没看好井台,让你……”
影子忽然转过身,脸上蒙着层水汽,看不清模样,可嘴角的笑意却很清晰。
她指了指灶台上的红枣,又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上面圈着陈小麦的生日——原来她一直记着。
第二天一早,陈小麦来面坊,看见爹趴在案板上睡着了,旁边摆着个大大的枣馍,馍上的红枣摆成了“寿”
字,是春桃最拿手的样式。
面缸里的酵母涨得满满的,像块白玉,散着清甜的麦香。
“爹,这馍……”
“你娘做的。”
陈老爹揉了揉眼睛,“她说,今年的生日,不能再错过了。”
从那以后,福来面坊的馒头成了青石镇的招牌。
有人说,夜里路过面坊,能看见窗纸上有两个影子,一个揉面,一个添柴,面香混着蒸汽飘出来,能甜透半条街的雪。
陈小麦后来学了蒸馒头的手艺,陈老爹逼着他记春桃养酵母的法子,说这酵母里有你娘的气儿,断了就再也不出那样的面了。
小麦学了五年才出师,蒸的馒头也带着股甜,只是他总说,揉面时总觉得有双温柔的手在扶着他的手腕,力道轻得像春桃当年教他时那样。
那年冬天,陈老爹在面坊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手里还攥着块好的面团,面团上的指印,和春桃留在酵母上的一模一样。
陈小麦没关面坊,只是每天把春桃的陶瓮擦得锃亮,里面永远盛着温水。
每年正月十五,他都会蒸一屉元宝馒头,馒头顶上留着浅浅的指印,像是娘还在旁边看着他做。
有人说,雪天里的面坊最暖,蒸汽从门缝钻出来,在雪地上凝成小小的脚印,像是个女人提着食盒,正往家的方向走,食盒里的面香,能飘出老远老远。
黑土地上的雪,年复一年地覆盖着青石镇,却盖不住面坊的热气。
那些藏在酵母里的守望,终究在某个正月的清晨,化作甜丝丝的面香,裹住了岁月的寒凉,也留住了家的味道。
而老面坊的故事,就像那缸永远活泛的酵母,在时光里酵,甜得纯粹,也暖得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