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内几位御史聚在一处,面色不虞。
为的曾御史更是面沉如水,听着下属描述街市上百姓争抢《京报》的愚昧景象,从鼻子里出一声冷哼。
“哗众取宠,蛊惑民心!”
他拂袖斥道,“不过是仗着陛下御笔题名的噱头罢了!
那些无知小民,懂得什么新政旧政?不过是冲着御笔二字去凑个热闹,附庸风雅!”
这位曾御史名唤曾淮安,官居左副都御史。
在都察院内地位仅次于右都御史郑光中。
院内皆知郑公年事已高,致仕归乡不过是这一两年间的事,一旦郑光中离去,按资历与圣眷,接任右都御史执掌整个都察院的,十有八九便是曾淮安。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曾公所言极是!
此乃谢清风与萧云舒迎合上意,沽名钓誉之举。
此举就是明着告诉咱,咱也不会干的。
再说了他能有什么真材实料?不过是些政策摘要与陈词滥调的文章再加上些不入流的故事吸引眼球罢了。”
“正是此理!”
曾御史语气笃定,拂了拂胡子道,“吾辈读圣贤书,明是非,辨忠奸,不是与此等哗众取宠之物为伍的,今日它借陛下威势初现,或许能蒙蔽一时,但绝不可能长久。”
陛下能题一次字,难道还能期期题字不成?
即便期期题字,那些升斗小民,难道能期期为了皇上的字花费三文钱买报纸不成?那字能吃么?
三文钱于他们来说或许不多,但是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一顿饭食钱。
几位御史纷纷点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致决定对这份荒唐的报纸采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态度,以示清流风骨。
“吾等便拭目以待,看它这阵邪风,能刮到几时!”
曾御史最后总结道。
然而当他结束了一日的公务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瞬间气血上涌,差点背过气去。
他那年仅十四最是聪慧伶俐被他寄予厚望的嫡孙曾文彦,此刻正趴在书房的黄花梨大案上,手里捧着那份被他斥为哗众取宠的《京报》!
他看得聚精会神,连他进门都未曾察觉。
“曾文彦,你在看什么?!”
曾淮安一声怒喝。
曾文彦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报纸差点掉落。
祖父还从来没有那么叫过他大名,一般都是叫他的字,他有点不知所措,解释道:“《京报》啊,祖父,我和同窗今日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
他语气里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国子监的旬报每期出来都被大家抢光,祭酒大人那日透露京报会在今早售时,孙儿就料到肯定抢手,特意提前约了同窗一起去守着。
这第一版还有陛下的御笔题名呢,多难得!”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尤其是提到祭酒大人预料、陛下题名,更是像往油锅里泼水。
曾淮安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黑,指着孙子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变调:“你还好意思说!
老夫当初就不该把你送进国子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谢清风巧言令色,蛊惑君上,如今连蒙蔽稚子这等事都做出来了!
他算什么好人?他就是个投机钻营、坏了心术的妄人!”
“祖父!”
听到自己最敬重的祭酒大人被祖父如此污蔑,曾文彦也很生气,声音也拔高了许多,“祭酒大人怎么不是好人了?他学问渊博,待我们学生亲和,处处为我们着想!
这《京报》里面有什么不好的?政令写得明明白白,让百姓知道朝廷做了什么难道不好吗?”
他越说越激动,看着祖父那固执而愤怒的脸,一个在心中盘旋已久的念头冲口而出:“是您!
是你们觉得不好!
你们不就是觉得手中的权柄被分薄了吗?!”
“放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