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艰难转动,杨守光望着眼前人,沟壑纵横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释然的笑。
枯枝般的手指费力抬起,轻轻擦去李阳滚烫的泪珠,指腹的温度比檐角垂落的雨水更凉。
‘’杨阳…‘’沙哑的嗓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碎沙子,‘’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替我看好他们…‘’
话也未落,那只带着体温的手骤然坠落,砸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惊起一片细小的尘埃。
堂屋的老座钟突然出齿轮卡顿的嗡鸣,檐角的通灵在穿堂风里叮当作响,将满是悲号揉碎秋日里最凄厉的挽歌。
山风裹着槐花香掠过青瓦屋檐,当第一声悲戚的哭声撕破夜空时,正在灶间添柴的宋秋手一抖,半筐松枝哗啦散落在地上。
村子里亮起星星点点的手电光,脚步声杂沓如骤雨,杨家老宅的方向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
堂屋里,李刚和赵远山的酒杯悬在半空,玻璃杯里晃动的酒液映着二人错愕的脸,红木八仙桌上的烧鸡还冒着热气。
三小时前,正是这片被夕阳染红的云霞里,李刚攥着赵远山的手腕儿,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姐夫!
走!
去我家喝庆功酒!
‘’彼时赵远山刚从田里归来,沾着泥点的裤脚还未干透,便被拉进飘了酒香的堂屋。
宋秋早将四荤四素摆满八仙桌,赵远山顺手扯过酒坛,琥珀色的酒液溅在玻璃杯沿:‘’刚子,姐夫敬你!
‘’碰杯声清脆,李刚仰头饮进,喉结滚动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多亏杨守成那老东西推荐,不然这村主任哪轮得到我?‘’
‘’什么?‘’赵远山猛地拍桌,的碟子里的花生米蹦跳着滚落,‘’那个老狐狸会善心?当年他们杨家人砸咱们家的时候,可没见手软!
‘’
李刚夹起一块酱牛肉,慢条斯理的嘴嚼着:‘’人家现在想要抱李阳的大腿,清风山那块肥肉,就是他主动交给李阳开的。
‘’他压低声音,‘’姐夫,人将死,其言也善。
杨阳说那老东西肺癌晚期,撑不过几天了。
‘’赵远山笑道:‘’报应啊,他们杨家作威作福,老天爷终于惩罚他们了!
‘’
这时,宋秋跌跌撞撞撞开堂屋门,鬓角的碎黏在汗湿的脸上:‘’刚子!
不好了!
杨家那边说…杨守成咽气了!
‘’
李刚把酒杯掉在桌上,酒水在桌上蜿蜒成河,‘’姐夫,咱们过去看看。
‘’赵远山却稳如磐石地坐着,咬牙道:‘’我不去!
当年他们杨家没少欺负我们。
‘’
‘’人都走了。
‘’李刚按住姐夫的肩膀,掌心沁着冷汗,‘’再说青丰山的开合同,还多亏他点头,咱们做人,总要念点恩。
‘’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子拉的老长,一前一后掠过青石巷。
远处杨家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哭声像浸透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刚望着那团忽明忽暗的光晕,想起白天在村民大会上那苍白如纸的脸,却应固执的在笔记本上画下最后一笔推荐签名的模样,嘴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穿过飘着纸钱灰的巷口,杨家老宅的门楣上已挂上白幡。
檐角垂着的麻布条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像无数双颤抖的手。
李刚和赵远山刚踏过门槛,便见杨光跪在灵堂前,单薄的脊背随着抽泣剧烈起伏,素白孝衣上沾着大片泪痕。
灵堂的烛火摇曳,李阳通红的眼眶还挂着泪珠。
见赵远山和李刚跨进门槛,踉跄着扑过去抓住李刚的衣袖,‘’干爸,大舅!
‘’声音里带着未褪的惊惶。
赵远山上下打量干儿子,‘’杨阳,你咋这个时候在这儿?‘’
‘’我,我把签的合同落在老主任家里了,回来取正要赶上。
‘’李阳赶忙撒了个谎。
李刚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