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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片刻,敲响了门。
门开了,周伯披着件外套,脸上并无多少惊讶,仿佛料到他会来。
工作室里弥漫着熟悉的泥土和植物清香,奇异地抚平了几分焦躁。
“爸,还没睡?”
李哲声音沙哑。
“人老了,觉少。”
周伯示意他坐下,目光扫过他紧锁的眉头,“和阿芸吵嘴了?”
李哲苦笑,一股脑把心里的憋屈倒了出来——王芸的猜疑、翻看……末了,他疲惫地说:“爸,我知道她是关心我,怕我……可是,这关心太沉了,压得我受不了。
我连一点自己的空间都没有,感觉像被绑住了手脚,透不过气……”
周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旁边一盆君子兰宽厚的叶片。
等李哲说完,他起身,从架子上端下一盆状态不太好的文竹。
叶片稀疏泛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你看这盆文竹,”
周伯的声音平缓而苍老,“喜欢半阴,怕晒,也怕旱。
前阵子,有个客人特别喜欢,天天来看,生怕它渴了,忍不住就多浇了几次水。
结果呢?根闷着了,叶子就开始黄,掉。”
他用小铲子轻轻拨开一点盆土,露出底下有些暗的根系,“好东西,给过了头,就成了毒药。
关心也是一样。”
他抬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女婿,“阿芸那孩子,性子是急了些,心是好的,像她妈。
可这好,也得有分寸。
贴得太紧,捂得太严,再好的心意,也会让人想逃。”
李哲怔怔地看着那盆因过度“关爱”
而萎靡的文竹,岳父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捅开了他心头的郁结。
原来那令人窒息的感受,并非源于恶意,而是源于“爱”
的泛滥和越界。
“爸,我……”
“过日子,就像伺弄花草。”
周伯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根要透气,人要喘气。
再好的关系,也得留点空隙,留点念想。
绳子绷得太紧,迟早会断的。”
他拿起喷壶,对着那盆文竹的盆沿,只喷了极其稀少的一圈水雾,“现在这样,让它自己缓缓,根松快了,叶子自然就精神了。”
那细微的水珠悬在盆边,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光,如同一种克制的希望。
李哲望着那点微光,又看看岳父沉静的面容,胸腔里那股淤塞的浊气,似乎随着这深夜的草木清气,悄然散去了一些。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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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苏晴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周伯的园艺工作室。
她想买一盆好养活的绿植,给那个被自己封闭了太久、几乎失去生气的角落添一点活气。
工作室里,周伯正耐心地指导小赵给一排多肉植物浸盆——只让盆底浅浅地接触一层水,让水分缓慢地、由下而上地浸润土壤。
“苏小姐来啦?随便看看。”
周伯温和地招呼。
苏晴的目光被一盆姿态清雅的云竹吸引,叶片舒展,绿意盎然。
她正看着,工作室的门又被推开,三叔周强一脸复杂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套包装精美的、小峰念叨了很久的限量版游戏光碟,神情局促不安。
“大哥……”
周强看到周伯,又看到苏晴,有些尴尬地打招呼。
周伯了然地点点头:“给小峰的?”
周强搓着手,脸上带着懊悔:“那天……唉,我这张破嘴!
喝了几杯马尿就管不住!
话说得太重,把孩子心伤了。
这……这不想着买点他喜欢的,给他赔个不是……”
他晃了晃手里的游戏盒,语气低落,“可这孩子,连年夜饭都不肯跟我坐一桌了,门也不给我开。
大哥,你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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