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那朵刺眼的红月季,还仰着小脸。
那声稚嫩的“奶奶”
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李桂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骤然降临的寒霜。
她几步冲上前,一把抱起囡囡,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自始至终,没有看泪流满面的赵老太一眼。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走,脊背挺得笔直僵硬。
然而,那朵被囡囡紧紧攥在手里的月季花,花瓣鲜红欲滴,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它没有被丢弃,被小主人一路牢牢抓着,带回了那个始终对老屋紧闭大门的家。
鲜红的花瓣,像一滴凝固的血,也像一粒微弱的火种,在懵懂的孩童手中,无声地传递着某种无法被彻底掐断的讯息。
人心并非顽石。
再深的刻痕,也经不住三十年风霜雨雪的消磨。
当年那口咽不下的气,那桩辨不清的理,早已在时光深处酵、沉淀。
纵使无法全然消解,又何必让这沉重的枷锁,再套上下一代稚嫩的肩膀?孩子们像春天新的苗,他们天然地需要阳光雨露,需要知道滋养自己的根脉扎在何方,有权拥抱那份与生俱来的、血脉相连的暖意。
院门口,赵老太依旧坐在那张磨亮了的小板凳上,目光投向空茫的远方。
老槐树巨大的影子缓缓移动,如同光阴沉重的脚步。
囡囡那一声脆生生的“奶奶”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早已散去,水面重归沉寂,只余下更深的空旷和寒凉。
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板凳边缘,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来自陌生小孙女指尖的、转瞬即逝的暖意。
院墙根下,那几丛月季依旧开着。
最顶端那朵最大最红的,昨日被摘走了,留下一个突兀的空缺。
旁边新绽开的一朵小花苞,在微风里怯生生地摇曳着,那么小,那么嫩,花瓣边缘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青涩。
寒霜终年不化的屋檐下,那点稚嫩的新红,仿佛在无声地叩问着紧闭的门扉。
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
这日,赵老汉突然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卧床不起。
消息传开,赵家上下都乱了套。
赵建国心急如焚,几次想让李桂珍带着孩子去看看老爷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下。
李桂珍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些年的隔阂虽深,但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公公,她的心也软了几分。
犹豫再三,她终于松口,带着囡囡去了老屋。
走进那熟悉又陌生的院子,李桂珍脚步有些迟疑。
囡囡却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跑到床边,奶声奶气地喊:“爷爷!”
赵老汉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看着眼前粉嘟嘟的小孙女,干枯的手颤抖着想去摸摸她的脸。
李桂珍鼻子一酸,这么多年的恩怨在这一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走上前,轻声说:“爸,您好好养病。”
赵老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不出声音,只是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这一场病,像一场及时雨,滋润了赵家这颗干涸多年的老树,让那层坚冰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此后的日子里,李桂珍来老屋的次数多了起来。
她会帮着赵老太做些家务,偶尔也会和赵建国一起陪赵老汉说说话。
小峰和壮壮在妈妈的影响下,也开始主动去看望爷爷奶奶。
赵家小院里,那层冰冷的静默渐渐被欢声笑语取代。
一次家庭聚餐,赵老汉坐在主位上,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家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
他颤巍巍地举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咱们家过得不容易。
过去的事儿,就都翻篇儿吧。”
大家纷纷点头,眼里都含着泪花。
时光流转,赵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赵老汉的身体也渐渐康复,又能在院门口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