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浦云在姑姑家吃饭,耳朵里灌满了唠叨。
姑姑夹着一筷子松蘑炖鸡塞进他碗里,嗓门压过厨房里的抽油烟机:"
你表哥就是听你的,你劝劝他,都快五十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后山洞府,修炼能当饭吃吗?"
姑父在一旁猛叹气,筷子戳着碗里的莲子:"
上月我张罗了一个姑娘,别人年芳十八,配他绰绰有余,他倒好,说什么自己没有成亲的心思。
"
皇浦云缩着脖子,筷子在碗里打转。
桌上的翡翠白玉羹还冒着热气,氤氲的香气里飘着姑姑的碎碎念:"
你记得钧州邻居李家和他同年的孙子都会插秧打谷了,他倒好,三个月没出洞府,送来的辟谷丹当糖豆吃。
"
姑父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盖哐当响:"
明天你就去敲他洞府门,告诉他,要么带个媳妇回来,要么别叫我爹!
"
皇浦云哪里敢说自己刚刚和表哥见过面,还聊天了,一个劲儿低着头吃饭。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映着姑父鬓角的白。
皇浦云望着碗里姑姑刚夹的红烧排骨,突然觉得喉咙紧。
表哥洞府外的禁制闪着蓝光,今天去的时候,隔着结界都能听见里面的剑气破空声。
"
修炼大道,岂能被儿女情长绊住?"
表哥当时的话还在耳边,可姑姑此刻的眼泪却比剑气更让人心慌。
"
小云啊,"
姑姑的声音软下来,往他碗里又添了勺莲子羹,"
你表哥心高气傲,只有你能劝动他。
你说,要是他真修炼出个好歹,我这当娘的"
话没说完就拿手帕抹眼角。
皇浦云含着一嘴米饭,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一边是表哥剑心通明的背影,一边是姑父戳着莲子的筷子,还有姑姑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每一口都堵得他喘不过气。
饭桌旁的铜灯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揉皱的画。
皇浦云偷偷抬眼,看见姑父正望着窗外那轮圆月呆,手里的酒杯晃出细碎的光。
他赶紧低下头,把碗里的鸡肉扒拉进嘴里,却尝不出半点滋味,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全是"
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的回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打着转。
皇浦云刚放下碗筷,指尖还沾着几粒未擦净的米饭,便忙着起身告辞。
"
姑父,时辰不早了,我"
话未说完,袖口已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
姑父枯瘦的指节泛着力,将他重新按回太师椅上。
红木桌面上的鱼盘还冒着热气,葱花在残汤里打着旋。
姑父给自己斟了杯冷茶,喉结滚动着叹气道:"
云儿,你表哥这事,还得你去说。
"
他的目光扫过西厢房的方向,窗纸上隐约映着个盘膝而坐的剪影,"
自打我们进山后,看见的都是你表哥,感觉他整个人都魔怔了,整日里不是闭气就是打坐"
皇浦云望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想起表哥房里满架的线装书,书页间夹着的黄符泛着朱砂味。
"
姑父,表哥他"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去年清明撞见表哥在祖坟前烧纸,灰烬被风卷着贴在碑上,显出半阙晦涩的咒文。
那时表哥眼底的光,亮得吓人。
"
你就劝他一句,"
姑父的声音浸着水汽,"
成家立业才是正途,那些飞天遁地的念想,当不得真。
"
他放下茶盏,指节叩着桌面,笃笃声像是在敲谁的心门。
皇浦云望着西厢房逐渐暗下去的灯光,忽然听见夜风卷着断续的口诀声飘过来,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皇浦云只有硬着头皮去找表哥雷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