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抬手止住——“不必”
,声音轻得被瀑声吞了半口,“他在听瀑,我们莫要做那扰耳的风。”
他立在云头看了片刻,见洞口麻布微动,似是内里人吐纳时带起的风,便转身道:“让守山的弟子往崖下挪三丈,日夜轮值,莫让山兽惊了瀑声,也莫让人靠近三丈内。”
如今崖下青石上,四个青衫弟子分坐四角,背倚苍岩,剑横膝头。
他们屏着呼吸,听那瀑声如万马奔腾,却又辨得出洞内那缕若有似无的气息——似松涛在石缝里扎根,与水声缠成一股绳。
有小弟子初来,忍不住问身旁师兄:“宗主说先生在听瀑,瀑声这样吵,能听出什么?”
师兄没回头,目光落在洞口那团水雾上:“先生在听的,许是瀑声里的静。
我们守着这静,便是守着先生要听的东西。”
日头西斜时,瀑流被染得金红,石洞内的微光也似浸了蜜色。
远远望去,崖底那团水雾随着瀑声轻轻起伏,倒像天地间一颗正在缓缓吐纳的心脏。
青莽山脉的飞瀑已轰鸣三月,水雾在哲骨拉善枯坐的青石上凝结成霜。
他本欲起身,指尖刚触到潮湿的衣袍,丹田内沉寂多年的气旋竟突然震颤——那层困扰他十年的术法壁垒,此刻竟如被春水浸软的薄冰,隐隐透出裂纹。
水珠顺着他虬结的辫滴落,在青石上砸出细碎的坑洼。
十年来,他试过无数秘药,闯过凶险秘境,甚至以精血为引强行冲击,皆被那铜墙铁壁般的境界弹回,经脉险些寸断。
可此刻,在这荒无人烟的瀑布下,听着水流撞击岩石的轰鸣,体内淤塞的灵力竟如春溪破冰,开始沿着全新的轨迹游走。
“只差一线……”
哲骨拉善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崖壁上的藤蔓已爬过他闭关前刻下的标记,按约定,大将军的人该在明日抵达山脚下接应。
但那丝松动的壁垒正在出诱惑的低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裂缝中破土而出。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瀑布的轰鸣灌入双耳。
十年苦修的画面在识海中闪过:初入山门时的少年意气,屡遭挫败后的颓然独坐,长老摇头叹息的眼神……最终,所有画面都定格在丹田内那枚震颤的气旋上。
“去他的约定。”
哲骨拉善突然低喝一声,震散周身凝结的冰霜。
他反手扯下腰间的传讯玉符,运力捏碎——那是遇险要或闭关延期的信号。
玉符碎裂的轻响被瀑布声吞没,他重新盘膝坐好,双手结出一个早已失传的古印。
水雾再次笼罩他的身形,这一次,青石上的人影仿佛与山岩融为了一体。
飞瀑依旧轰鸣,却不知这青莽深处,有位枯坐者正以血肉为薪,要在境界的壁垒上,烧出一道属于自己的裂痕。
哲骨拉善感到周身那层无形的禁锢如同冰封的河面般裂开细缝,刺骨的寒意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温热感。
他下意识地低头,现自己的手掌变得小巧稚嫩,粗糙的指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特有的圆润。
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在扭曲后重新聚焦——古老的青石院坝在脚下延展,空气中弥漫着松脂与艾草混合的清香。
前方老榆树下,身着兽皮坎肩的爷爷正坐在藤椅上,银白的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日光。
而站在他对面的壮年男子,正是记忆中尚未被岁月压弯脊梁的父亲,手里握着一根雕花木杖,杖头镶嵌的兽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0t;凝神,气沉丹田。
&0t;父亲的声音低沉如古钟,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哲骨拉善这才惊觉自己正摆出起手式,小小的身体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的姿势,却总在运气时泄了力。
父亲的木杖&0t;啪&0t;地敲在他膝盖上:&0t;腿再扎稳些!
哲骨家的血脉不是用来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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