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什邡顿觉尴尬,讪讪一笑,帮着他把爆竹一根一根拿出来。
似乎是酒意蔓延,谢必安突然来了谈意,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什邡一根一根摆爆竹,笑着说:“我第一次上战场前,也想自己上了战场是如何的意气风发,金戈铁马,结果一场战役下来,整个人都是麻的。”他微微垂眸,敛下眼底的没落,继续说,“跟我一起上战场的朋友被分在的先锋营,一支五百人的队伍直插敌人腹地,牵制了敌人大部分的兵力,我所在的部队负责从右翼包抄。这场仗足足打了两天两夜,最终凉州军大胜,歼灭敌军三千五百人,折损兵将两千八百人,其中那只五百人的先锋军最后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仿佛眼前又浮现当日场景,谢必安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整个人矗立在夜色中,烟花在他头顶炸开,什邡似乎看见了当时那个落寞的少年人。
“你的朋友呢?也在这三十人当中?”她小心翼翼地问。
谢必安忽而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有,他死了。因为战场在两军交替争夺的地方,没办法一一辨认尸体,所有战死的战士都被集体拖到一处就地掩埋。”
听着谢必安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什邡慢慢停下动作,仰头看着群星闪耀的夜空淡淡地说:“在一年以前,哪怕是爹爹去世,我都还是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沦落至此。后来堂姐成婚,堂姐夫惨死,我成了凶手被抓进县狱,那时候我才知道,人原来可以这么惨。”
“牢房里到处都是蟑螂,老鼠每天晚上都会从我脚边跑过,有时候睡着睡着会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是老鼠在啃我的脚趾甲,有几次我半夜醒来,会看见脚趾上的血口子。”什邡像是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神态平静得不像是亲身经历。
谢必安心口微微发堵,无法想象什邡这样的女娘是如何在万年县狱生存一百五十多天的。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骨瘦如柴的女娘踉跄着从县狱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对生的渴望和对仇人的滔天恨意。
那时候他就想,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正是他需要的,她满怀仇恨来到益州,终将是撕开益州官场这张大网的利刃。
他所料没错,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刻生出些许怜悯,甚至想将她推出这凶险万分的旋涡。
“不过幸好我活过来了。”什邡忽而一笑,眼中却溢出一丝悲悯,看着谢必安说,“我同牢房有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就死在大赦前夕。她也没什么错,只是杀了一个该杀的畜生而已。她用自己的腰带把自己吊死在牢房里,理由竟然是大赦之后,即便是离开县狱,她也无颜面对家人,更没有谋生的能力。”什邡摆好最后一根爆竹,站在院子正中央,这一刻,天空中绽放的烟火都成了她的背景,身形单薄的女娘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昙花,幽静美丽,却只在这一刻绽放,而他有幸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