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偏隅,晨雾尚笼着青灰宫墙,沾着昨夜雨痕,如蒙了层淡墨。
朝阳自东方初升,金辉穿疏林,洒得满地碎金,却偏有两道身影背着这暖意,在宫道暗影里辗转。
前头青衣美妇,领口绣着几茎青萍,裙摆沾了些泥点,显是走得急切;后头白衣女孩,背着柄深色剑鞘,鞘上隐见“惊蛰”
二字刻痕,深目高鼻,褐红眼眸里满是紧张,正是杨炯自金国寻回的知母。
青衣美妇脚步轻捷,却不忘回头顾盼,指尖攥着知母的手,温温的带着汗意。
方才十二声钟鸣自大庆殿方向传来,浑厚绵长,撞得宫墙都似颤了颤,她脸上因激动泛起的红晕渐渐褪去,只余下眼底的亮,拉着知母便笑:“事成了!
快些走,可别叫府里人瞧出破绽。”
知母被她拉得踉跄了两步,忙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悄悄扶上青衣美妇的腰侧,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小声道:“夫人,您慢些,仔细身子。
那箭我射得准,又是按您说的‘游云穿花’手法,没人瞧得出来是咱们干的。”
这青衣美妇闻言,脚步顿了顿,转身回头,不是谢南还能是谁?
谢南指尖却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宠溺道:“不许叫夫人!
要叫师傅!
你既入了我青萍门,哪有徒弟唤师傅‘夫人’的道理?”
知母被她刮得一缩脖子,低下头,小脸皱成个包子:“可刘爷爷说,您是梁王府的主母,我该叫您夫人的,叫师傅,可差着辈儿呢。”
“那老东西懂什么?!”
谢南摆着手,语气里带着点嗔恼,却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领,“你学了青萍门的剑法,便是我亲传弟子,以后再叫错,小心我打你屁股!”
说着真就抬起手,可见知母怯生生垂着肩,又轻轻落下,只拍了拍她的手背。
两人说着便出了皇城东北的晨晖门,转到西园街上。
这街面刚被雨水洗过,青石板泛着光,偶有早行的小贩挑着担子经过,见她们二人,只当是寻常官眷,并未多瞧。
谢南这才放缓脚步,知母却仍揪着心,又问:“师傅,那箭上的毒,宝宝姐说是只能昏迷人半个时辰,要是……要是拖久了,大公主会不会有事?”
谢南闻言,回眸一笑,眼底满是笃定:“傻丫头,那箭头我早让匠人做了机关,看着毒光森森,实则入肉便会弹回三寸,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伤不了根本。
再说了,你小鱼姐姐早就在宫内接应,一得空便会把她接走,保准万无一失。”
说罢,揉了揉知母的脑袋,指尖触到她鬓边的碎,温声道:“放心,师傅办事,何时出过差错?”
知母这才松了口气,肩膀垮下来,褐红的眼眸里也有了笑意,乖乖点头:“我信师傅。”
谢南又走了几步,忽的停在街角一棵老槐树下,树荫正好遮了朝阳。
她拉过知母,神色郑重起来,手按在她肩上:“回去之后,这事万万不能跟旁人说,便是你刘爷爷问起,也只说今日跟着我在府里练剑,知道吗?定风波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断不会走漏风声。”
知母望着她严肃的模样,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我记住了,师傅,绝不漏嘴。”
这般说着,倒叫她想起数月前的事来。
那时她刚到梁王府不久,还怯生生的,每日只敢在府外的当铺后院练拳,那是刘爷爷教她的,说能强身健体。
说来也巧,有日阳光正好,她正扎着马步,忽听得身后有人笑:“这孩子是块练剑的好料子!”
回头便见谢南站在廊下,青衣广袖,手里捏着柄短剑,眼里亮得像藏了星。
没等她反应,谢南便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要收她入青萍门,还说她是万中无一的剑胚。
后来刘爷爷赶来,两人还吵了一架,刘爷爷说她年纪小,该先学规矩,谢南却梗着脖子:“规矩哪有剑胚金贵?这孩子我定要教!”
最后还是刘爷爷拗不过她,她才欢天喜地把自己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