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标本”。“去年我们埋复制品的地方就在这儿。”林溪蹲下身,拨开覆盖在地表的腐叶,露出一株已经长到巴掌大的膜蕨,叶片舒展,卷须泛着嫩绿,根须紧紧扎在土里,旁边的冷杉树干上,新的苔藓又爬满了半圈。
“老师,这株膜蕨和琥珀里的灭绝品种,差别大吗?”最年轻的学生王小北指着膜蕨,眼睛里满是好奇,手里的笔记本已经翻开,笔握在指尖,随时准备记录。林溪笑着摇头,从背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始新世膜蕨复原图:“你看,灭绝品种的孢子囊边缘是锯齿状,而这株现在的膜蕨是光滑的,这是千万年演化的结果,但它们的卷须形态几乎一样——自然的记忆,比我们想象的更持久。”
陈砚秋站在稍远的地方,手里摩挲着导师留下的那把黄铜放大镜,镜柄上的“1982”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清晰地映出晨光。她看着林溪耐心讲解的样子,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跟在导师身后,在腾冲的山林里追问“琥珀里的虫为什么不会腐烂”,导师当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放大镜递给她,让她自己看树脂里的抗菌成分结晶——现在,林溪也在用同样的方式,让学生自己去发现,去感受。
“陈老师!”林溪朝她招手,“小北他们想看看您说的‘步甲伴生硅虫’的电镜照片。”陈砚秋走过去,从手机里调出照片——六边形的微孔在屏幕上泛着淡蓝,硅虫与步甲触角相连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六千七百万年前的共生微光。王小北凑过来,小声说:“陈老师,我以后也想研究琥珀,想知道更多史前的故事。”
陈砚秋蹲下身,把那把黄铜放大镜递给小北:“这是我导师的放大镜,现在传给你。研究琥珀,不只是看数据,更要记住——每一块琥珀里,都藏着一个生命的温度,藏着自然的智慧。我们是时间的读者,也是故事的传递者,要把这些故事,好好讲给后来的人听。”
小北握紧放大镜,镜片反射的阳光落在腐叶上,刚好照在去年埋琥珀复制品的地方——那里的土色比别处略深,隐约能看到玻璃罐的轮廓。林溪提议:“我们再种一株膜蕨吧,等明年再来,看看它们会不会长得更茂盛。”四个身影蹲在坡地边,指尖拂过湿润的泥土,把新的膜蕨幼苗轻轻埋进去,动作轻柔,像是在为这个秋天,为这段传承,埋下新的期待。
雾渐渐散了,松涛从谷间漫过来,带着腐叶的潮气,带着膜蕨的清香,也带着六千七百万年前的风的气息。陈砚秋抬头望向远处的山脊,晨光把冷杉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坡地的膜蕨上,落在学生们认真记录的笔记本上,也落在那把传承了三代人的放大镜上。
她忽然明白,琥珀从来不是静止的“时间胶囊”,而是流动的“时间絮语”——它从始新世的森林里来,经过导师的手稿,经过她的实验室,经过林溪的讲解,还要经过小北这样的年轻学生,一直传到更远的未来。而高黎贡山的雾,松涛,膜蕨,还有那些藏在腐叶下的秘密,都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等着每一段新的传承,等着每一次与时间的温柔相遇。
风又起了,松针轻轻摇晃,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那是琥珀纪的故事,是时间的故事,也是传承的故事,它不会结束,只会在每一个秋天,在每一次晨光里,轻轻续上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