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肥了,也未可知。阿蘅摸了摸竹篮里的蘼芜,叶片的边缘有些发卷,像被揉过的纸。她忽然想起张二郎的娘常说的话:“女人家就是地里的苗,不结果子,留着占地方。”那时她只当是耳旁风,如今才懂,原来她这株“苗”,终究是被拔了。
山风里传来隐约的笑语,是从张家院里飘来的,脆生生的,该是新妇在笑。阿蘅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土,提着竹篮往山下走。她走得很慢,像怕踩碎了什么,可那笑语像针,一下下扎在她背上,让她不敢回头,只能盯着脚下的路,路两旁的蘼芜,青嫩得晃眼。
第三回:斜晖逢故夫,语涩面含愧
走到山脚的岔路口,阿蘅遇见了张二郎。
他穿着件月白长衫,比从前胖了些,手里提着个食盒,该是从镇上给新妇买的点心。看见阿蘅,他明显愣了一下,脚步顿在原地,手里的食盒晃了晃,露出里面的酥饼,是阿蘅从前最爱吃的那种。
“阿……阿蘅?”他的声音有些发涩,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盯着她竹篮里的蘼芜,“你……采这个做什么?”
阿蘅低下头,指尖绞着裙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换米。”
空气僵了片刻,山风卷着蘼芜的香,绕着两人打旋。张二郎咳了一声,把食盒往身后藏了藏,像是怕她看见:“近来……还好?”
“还好。”阿蘅的指甲掐进掌心,掐出几个月牙痕。她想说“不好”,想说夜里冷得睡不着,想说采蘼芜时被蛇吓着,想说看见他和新妇时心里的疼,可话到嘴边,只剩这两个字。
张二郎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处还有道新疤,是前日砍柴时划的。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她抢先开口:“你……新妇还好?”
“嗯,”他点头,嘴角扯出点笑,却比哭还难看,“她……身子好,上个月请郎中看了,说……说有喜了。”
“哦。”阿蘅低下头,看着竹篮里的蘼芜,叶片上的露珠滚下来,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原来如此,他是来报喜的吗?报她这个被弃的妇,他如今得偿所愿了。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也怀过一个孩子,却在秋收时累着了,没保住。那时张二郎抱着她哭,说“没关系,我们还年轻”,他娘却在门外骂“丧门星”。如今想来,那或许就是她被弃的开端,只是她傻,还以为能捂热人心。
第四回:蘼芜盈手泣,斜晖照泪痕
阿蘅没再说话,提起竹篮就要走。张二郎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阿蘅,我……”
“还有事吗?”她抬头看他,目光里的泪像要掉下来,却死死忍着——她不能在他面前哭,不能让他觉得她还念着他。
张二郎的目光落在她竹篮里的蘼芜上,那草堆得冒了尖,青嫩里透着股孤寒。他忽然说:“家里……后院的蘼芜,长得不好。新妇不会侍弄,总浇太多水,烂了好些根。”
阿蘅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撞了下。她想说“那草不能多浇水,得见干见湿”,想说“我种了三年,最懂它的性子”,可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她慢慢就会了。”
“我给你些米吧,”张二郎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塞到她手里,“不用再换了。”钱袋沉甸甸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阿蘅想把钱袋还给他,手指刚碰到布料,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不用,我自己能换。”她提着竹篮,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山坳走,脚步踉跄,裙角扫过路边的蘼芜,带起的香里,终于混进了她压抑的呜咽。
张二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蘼芜丛里,手里的钱袋被捏得变了形。他望着她丢下的那片蘼芜叶——许是走得太急,从竹篮里掉出来的,叶片上沾着一滴泪,在斜晖里闪着光,像颗碎了的心。
阿蘅跑到山坳深处,再也忍不住,蹲在蘼芜丛里放声大哭。竹篮摔在地上,蘼芜撒了一地,她伸手去捡,却越捡越哭,眼泪落在叶片上,把那辛香都泡得发苦。她想起鱼玄机的诗“蘼芜盈手泣斜晖”,从前读不懂,此刻才明白,这盈手的蘼芜,哪是什么草,分明是一把把割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