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两岸的冬日,总是被一层挥之不去的萧瑟笼罩。
寒风像脱缰的野马,从黄土高原的沟壑里奔涌而出,卷着细密的沙尘,狠狠抽在行人的脸上。
路边的枯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抖索,出呜呜的哀鸣,像是在为这片土地上即将到来的风雨而哭泣。
可比起这寒风与沙尘,更让人胆寒的,是那些在街巷间悄然滋生、蔓延的流言。
它们像无形的毒蛇,钻进人们的耳朵,缠绕着人们的心神,让原本就因秦孝公病重而有些惶惶不安的秦国,更添了几分躁动。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早就对商君的新法不满了!”
在咸阳城最热闹的东市,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汉子缩着脖子,凑到同伴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当年太傅公子虔受那劓刑,太子殿下在府里可是把书房都砸了!
瓷器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连案几都掀翻了,那股子火气,隔着几条街都能感觉到!”
他的同伴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闻言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真有这事?太子殿下如今看着沉稳,当年竟有这么大的火气?”
“嗨,这还有假?”
旁边一个卖油饼的老汉接过话头,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我那远房侄子在太子府当差,虽说只是个洒扫的杂役,可这话是他亲耳听府里的老人说的。
公子虔可是太子的亲伯父,被商君削了鼻子,太子能不记恨?这些年不过是碍着孝公的面子,没作罢了。”
“这么说,等孝公……”
货郎的话说到一半,便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可那眼神里的意味,在场的人都懂。
“老世族的人说了,”
卖油饼的老汉压低了声音,眼神扫过周围,“等孝公宾天,太子一继位,头一件事就是废了商君那些折腾人的律令!
到时候啊,咱们这些老秦人的土地,该还的就得还回来,那些按军功授爵的规矩,怕也长不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也围了过来。
一个面色黝黑的农夫搓着冻得红的手,脸上满是期待:“真能这样?我家那几亩地,当年被划成了军功田,虽说如今收成好了些,可总觉得不踏实。
要是能还回来,那才是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啊。”
“可不是嘛!”
另一个人叹着气,“商君的法是严,偷个东西就要断手,打架斗殴就要判刑,连倒垃圾都得看地方,这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
还是以前的日子好,虽说穷点,可自在啊。”
流言就像野地里的杂草,只要有一点土壤,就能疯狂地生长。
从咸阳城的东市到西市,从达官贵人的府邸到平民百姓的陋巷,从渭水岸边的城镇到远方的乡野村落,这些话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秦国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信以为真,开始默默盘算着变法废除后的日子;有人半信半疑,却也忍不住跟着议论;还有人虽不赞同,却在这流言的洪流中,不敢轻易出声反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温暖如春的府邸里,听着家臣的回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甘龙的府邸在咸阳城的西北角,虽不如王宫那般恢弘,却也透着一股世家大族的气派。
此刻,他正坐在铺着厚厚狐裘的榻上,面前的炭盆里,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红光满面。
他穿着一件锦缎长袍,手里把玩着一枚玉如意,眼神微眯,听着底下一个心腹家臣唾沫横飞地描述着市井间的动静。
“大人,您是没瞧见,现在整个咸阳城都在说太子继位后要废新法的事!
那些平民百姓,一个个都盼着那一天呢!”
家臣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还有那些被新法打压的小贵族,也都在暗地里联络,就等着您一声令下,共襄盛举呢!”
甘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与阴狠:“民心似水,可载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