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焚舟
黄河西岸的风裹着泥沙,打在蒙恬脸上时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他勒住马缰,胯下的乌骓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沙地上刨出浅坑。
身后五千轻骑早已卸去玄色铠甲,换上了魏国粮夫的粗布短褐,腰间的“上造”
爵牌被紧紧裹在衣襟里,硌得肋骨生疼——那是父亲蒙武在授爵仪式上亲手为他系上的,红绸带缠了三圈,临别时那句“此爵赏的是‘谋’而非‘勇’”
,此刻正随着马蹄声在耳边反复回响。
“将军,前面就是魏营水寨了。”
斥候勒马回来,甲胄上沾着的草屑簌簌掉落,声音压得极低。
蒙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黄河水面上泊着数十艘魏军战船,木质水寨像一头巨兽横亘在渡口,寨墙由粗壮的松木拼接而成,缝隙里塞着黄泥,插着的“魏”
字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角磨出了毛边。
守寨的魏兵正倚着寨门闲聊,手里的长矛斜斜靠在墙边,靴底踩着散落的麦秆,全然没有防备的模样。
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翻身下马时动作轻缓,生怕甲片碰撞出声响——尽管此刻身上只裹着粗布衫,可多年的军旅习惯早已刻进骨子里。
走到粮车前,蒙恬指尖拂过粗糙的木板,这车干草是昨日从附近村落征来的,枯黄的草叶间还夹杂着些许未脱的谷粒,凑近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
正是这股不起眼的气味,才能让魏兵放下戒心。
他蹲下身,手掌悄悄探进草堆深处,触到环刀冰凉的刀柄,心头顿时一稳:“都记好了,入寨后听我号令,先焚船,再断寨门,不许擅自拼杀。
谁要是坏了规矩,军法处置。”
身后的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蒙恬余光扫过,看见队伍末尾的少年兵李三正偷偷摩挲着腰间的匕,那是他从军时父亲给的念想。
这些人大多是跟着他从咸阳来的锐士,惯于冲锋陷阵,如今要他们扮作粮夫,忍着性子藏在干草堆后,本就是种煎熬。
可他更清楚,父亲说的“谋”
,从来不是逞一时之勇,而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小的代价,给敌人致命一击。
整顿妥当后,蒙恬亲自推着第一辆粮车,朝着水寨走去。
车轮碾过石子路,出“吱呀”
的声响,在空旷的河岸上格外清晰。
守寨的魏兵果然拦住了他们,为的小校身材矮胖,脸上堆着横肉,斜着眼睛打量过来,目光在蒙恬粗糙的布衫上扫了一圈,又抬脚踢了踢粮车的轮子,力道重得让车板晃了晃:“哪来的粮队?文书呢?安邑那边不是说三日后才送粮吗?”
蒙恬弯腰递上早已伪造好的文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却堆着谦卑的笑:“回军爷,小的是安邑粮营派来的。
这几日降温,水寨里柴火不够,将军特命小的们提前送些干草来,好给弟兄们烧火取暖。
路上耽误了些时辰,还望军爷通融。”
他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说话时还悄悄往小校手里塞了半块碎银——那是从秦军军饷里省出来的,专门用来应付这种场面。
小校掂了掂手里的碎银,脸上的横肉舒展开来,接过文书粗粗扫了几眼,又伸手扒开草堆看了看——底下除了干草,只有几个装着咸菜的瓦罐,罐口封着油纸。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推进去,别堵在门口碍事。”
说罢,还不忘叮嘱身边的两个士兵,“盯着点,别让这些人乱逛,要是敢偷拿寨里的东西,打断他们的腿。”
蒙恬谢过小校,推着粮车缓缓走进水寨。
寨内比他想象的更混乱,几艘战船并排泊在岸边,船帆耷拉着,帆布上沾着油污和鸟粪,甲板上散落着酒坛和兵器,几个魏兵正围着一个火塘赌钱,骰子掷在陶碗里的声响老远就能听见,连粮车经过都没抬头看一眼。
蒙恬的目光飞快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