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破汾阴
三更的梆子敲到第二响时,夜风裹着汾河的潮气掠过城墙,王翦按住了身边死士的肩膀。
掌心触到的粗布甲胄早被露水浸得凉,三百名死士像扎根在黑夜里的枯树,光着的脚底板裹着厚实麻布,踩在砖窑旧址的碎石地上悄无声息,手中的短梯被打磨得只剩木骨,连边缘的毛刺都被砂纸蹭平,生怕夜风卷过会带起半分响动。
砖窑的断壁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城墙上两盏昏灯如垂死的萤火,昏黄的光晕里,老卒的咳嗽声断断续续飘下来,混着远处守军偶尔的呵欠,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翦眯眼盯着那晃动的灯影,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鞘——赵二柱趴在草垛里说“就俩老卒守着,夜里不巡”
时,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谷穗,可此刻城墙上的动静,竟分毫不差地应了那农户的话。
“第一队架梯,第二队掩护,第三队跟我冲。”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前的队长能听清,气息刚散在风里,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王翦心头一紧,反手就要去摸腰间的匕,却见拽着他的是个半大孩子,粗布短褂上还沾着田泥,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把被磨得亮,显然是用了许多年。
“俺是赵二柱的侄子,赵石头。”
少年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王翦的脸,“俺叔说,俺哥赵虎死在这城墙里了,得有人给俺哥报仇。”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裂了缝的木牌,上面“公士赵虎”
四个字被血渍浸得黑,“俺哥说,跟着商君打仗能有田,可他还没看着田呢。”
王翦的手指顿了顿,没再推开少年的手,只是解下背后的盾塞给他。
那盾比赵石头的人还宽,少年接过去时踉跄了一下,却立刻用胳膊死死抱住,像抱着块金砖。
“跟着我,别乱跑。”
王翦只说了六个字,转头朝第一队的队长抬了抬下巴。
两名死士立刻猫着腰摸到城墙根,将短梯的铁钩搭在砖缝里,梯绳与城墙碰撞的瞬间,城墙上的灯影突然顿了顿——老卒的咳嗽声停了。
王翦的心猛地提起来,抬手从箭囊里抽出支箭,弓弦拉满的瞬间,城墙上的油灯突然晃了晃,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哪来的风,吹得老子眼疼。”
就是现在。
王翦的手指松开,箭羽如流星般掠过夜空,精准地射穿了油灯的灯芯。
昏黄的光晕瞬间熄灭,城墙陷入一片漆黑,只听见瓦片落地的脆响。
“上!”
王翦低喝一声,第一队的死士如壁虎般顺着梯子往上爬,木梯与砖壁摩擦的“沙沙”
声,在黑夜里被拉得格外长。
第一个死士刚探出脑袋,就听见“哐当”
一声——老卒的铜锣响了。
“有敌袭!”
苍老的喊声刚出口,就被刀刃入肉的闷响截断。
可这声铜锣像捅了马蜂窝,远处的巡逻兵立刻喊起来,盔甲碰撞的“叮叮当当”
声越来越近。
“第二队,射!”
王翦话音未落,十几支弩箭就朝着巡逻兵的方向飞去,黑暗中传来几声惨叫,可更多的脚步声涌了过来。
他看了眼已经爬了一半的梯子,干脆踩着旁边同伴的肩膀往上跳,脚尖刚碰到城墙垛口,就有一把长矛刺过来。
王翦侧身避开,手中的剑顺势劈下,长矛杆“咔嚓”
断成两截,他抬腿踹在魏兵的胸口,那兵惨叫着从城墙上摔下去,砸在下面的碎石地上没了声息。
城墙上已经乱作一团,死士们与魏军厮杀的喊叫声、刀刃碰撞的脆响、临死前的闷哼,混在一起刺破夜空。
王翦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刀,余光瞥见个瘦小的身影——赵石头正抱着盾蹲在墙根,一个魏兵举着刀朝他砍过去,少年突然站起来,用盾狠狠撞过去。
魏兵没料到这半大孩子有这么大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赵石头握着柴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