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饼与城砖
暮色把汾阴城外的田埂揉成一片灰黄,刚割过的麦茬戳着鞋底,混着泥土的湿气往裤脚钻。
王翦蹲下身,指尖捻起半块沾着草屑的麦饼,粗粝的麸皮磨得指腹疼——这是方才赵二柱从怀里掏出来的,说是今早藏在灶膛里,才没被魏军搜走。
“官爷,您再细瞅瞅。”
赵二柱扒着草垛的枯杆,半个身子埋在秫秸里,只露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往远处城墙的方向瞟。
风裹着田垄里的土腥味吹过来,他的声音抖得像被风吹晃的谷穗,“那城墙根,打南头数第三个豁口,藏着处老砖窑。
十年前夏天下暴雨,窑顶塌了半边,砸死过两个烧窑的,魏军嫌那地方晦气,只派了两个瘸腿老卒守着,夜里连个巡哨的影都没有。”
王翦没说话,只是把麦饼凑到鼻尖闻了闻。
麦香里混着淡淡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味——他忽然想起昨夜蒙恬派人送来的消息,说魏军在粮道上设了暗哨,可搜出来的粮袋里,装的竟是掺了沙土的麦麸。
看来赵二柱说的没错,汾阴城里的粮草,比魏军对外宣称的要紧张得多。
他从怀里摸出块磨得亮的秦半两,递到赵二柱面前。
那铜钱边缘被摩挲得圆润,映着昏黄的天光,能看见上面模糊的“半两”
二字。
可赵二柱却像被烫着似的往后缩,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草垛的杆,指节都泛了白:“官爷,俺不要钱。
俺就求您一件事——等城破了,能按商君定的规矩,给俺那战死的儿子记个军功。”
说这话时,赵二柱的喉结滚了滚,从怀里掏出个用蓝布包着的东西。
布包被汗水浸得暗,层层打开后,露出块巴掌大的木牌。
木牌边缘被磨得光滑,上面用烧红的铁钎刻着“公士赵虎”
四个字,字缝里还嵌着早已黑的血渍——那是去年赵虎跟着秦军打河西时,被魏军的长矛刺穿喉咙,从他甲胄里翻出来的。
“俺儿子临走前跟俺说,”
赵二柱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向田埂尽头那片矮矮的土房,“商君说了,只要立了军功,不管是贵族还是庶民,都能授爵,都能分到田。
俺家祖祖辈辈都是佃农,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有块写着自己名字的地。”
王翦伸手接过木牌,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木头,还有字缝里粗糙的血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跟着父亲在频阳种田,那时还没有军功爵制,家里的田要按人头缴租,遇上灾年,收的粮食还不够给贵族交租子。
直到商君在秦国推行变法,废井田、奖军功,他才弃农从军,凭着一次次打仗立功,从一个普通士兵做到了将军。
他把木牌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的位置,能感觉到木牌上的温度。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粗哑的呵斥声,还夹杂着锅碗瓢盆摔碎的声响。
赵二柱的脸瞬间白了,慌忙拽着王翦的胳膊,把他往秫秸堆深处拉:“官爷,快躲起来!
是魏军来征粮了!”
两人钻进秫秸堆,厚厚的秫秸叶裹在身上,又痒又闷。
王翦屏住呼吸,透过秫秸的缝隙往外看——三个穿着魏军赭色皮甲的士兵,正踹着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
门板“吱呀”
一声被踹开,一个老妇人哭着扑出来,抱着为那士兵的腿哀求:“官爷,俺家真的没粮了!
昨天刚被你们搜过,连种麦的种子都给你们拿走了!”
“少废话!”
那士兵一脚把老妇人踹倒在地,手里的长矛往屋里指,“将军有令,凡是藏粮不交的,一律按通敌论处!
搜!
给我仔细搜!”
另外两个士兵闯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拎着个布袋子出来。
袋子里装着些东西,沉甸甸的,从缝隙里漏出几粒麦种。
老妇人爬起来要去抢,却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