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廪实,河西归
栎阳府库的大门在晨光里敞着,木轴上的铜环还沾着昨夜的露水,风一吹便出沉闷的“吱呀”
声。
仓外的土路上,粮车的辙痕深嵌进土里,像一道道凝固的田垄——昨夜刚从关中各县运来的粟米,此刻正由役夫们用麻布口袋扛着,沿着木梯往库里送。
麻袋落地时,粟米颗粒碰撞的脆响,在空旷的府库里织成一片细密的声浪。
仓令李斯站在粮堆前,青色的官袍下摆沾了些粟米的碎末。
他弯腰从最近的粮堆里捻起几颗粟米,指尖轻轻搓动,壳碎了,露出里面饱满的米仁,带着新粮特有的清润气息。
“颗粒匀实,无霉变,”
他抬头对身旁记录的小吏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各县送来的粮,都按这个标准验,差一颗都得退回去。”
小吏连忙应着,手里的毛笔在竹简上飞快滑动。
李斯直起身,目光扫过眼前的粮堆——这些粟米堆得比府库的屋檐还高,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库房深处,像是一片金色的山丘。
几个穿着褐衣的官吏正围着一只木斛忙碌,木斛是用上好的榆木做的,内壁打磨得光滑,一斛粟米倒出来,刚好够装满两只陶瓮。
“大人,东库第三堆量完了,共二百三十一斛!”
一个官吏高声禀报。
“记上。”
李斯点头,伸手从随从手里接过账册。
竹简制成的账册沉甸甸的,上面用朱砂和墨笔密密麻麻记着各县的缴粮数,最后一行用醒目的朱砂写着总数:“今岁关中粟储三百万石,足够全军五年之用。”
他的指尖在“三百万石”
那几个字上顿了顿,指腹能摸到竹简上未磨平的刻痕,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他在楚国上蔡做小吏时,见过最窘迫的粮仓,里面只有寥寥几堆霉的粟米,连县衙的役夫都不够吃,如今大秦的府库,竟能有这般景象。
“李大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内史赵痤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刚烤好的麦饼,“歇会儿吧,这粮要验到天黑呢。”
他将麦饼递给李斯,目光落在满仓的粟米上,语气里满是感慨,“还记得先父曾说,穆公时咱们大秦何等憋屈——三败于晋,连河西之地都丢了,每次出征都要愁粮道,有时候士卒们只能啃着半熟的粟米打仗。
可如今呢?商君这‘废井田,开阡陌’的法子,真是把百姓的劲头都提起来了。”
李斯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香混着淡淡的盐味在嘴里散开。
他想起去年秋天去关中巡田的情景:渭水两岸的田垄,像被一把尺子量过似的整齐,农夫们在田里收割粟米,连孩童都提着小篮子跟在后面,捡拾掉落的谷穗。
有个老农告诉他,自从能自己开垦荒地,种出来的粮食除了缴赋,剩下的都归自己,家里的粮仓今年也堆满了,连过冬的柴火都比往年多备了两捆。
“百姓耕织不倦,府库自然就有了底气。”
李斯顺着赵痤的话往下说,目光却又落回账册上,“不过,这底气不是用来囤着的。”
赵痤愣了一下:“李大人的意思是?”
“你看这账册,”
李斯指着“三百万石”
的数字,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三百万石粟米,够全军五年之用。
可你想过吗?这些粟米堆在府库里,时间久了会霉,会被虫蛀,可河西之地的百姓,还在魏人的治下种着咱们大秦的田,吃着掺了沙土的粟米。”
他顿了顿,指尖捻着账册的边缘,指节微微泛白,“穆公当年丢了河西,是因为粮道不继;如今咱们有粮,有新法练出来的新军,该备着了——河西之地,该收回来了。”
赵痤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大人是想向商君进言?可魏人在河西驻军五万,守将龙贾是老将,不好对付啊。”
“不好对付,不代表不能对付。”
李斯转身走到府库的窗边,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