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绸
光绪二十七年的暮春,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下了整三日。
青石板路被冲刷得亮,苏州平江路深处的“锦绣阁”
里,十六岁的沈清鸢正伏在窗前的花梨木绣架上,指尖捻着细如丝的宝蓝丝线,在素白的软缎上绣最后一片玉兰花瓣。
窗外的雨丝斜斜飘进,落在绣绷边缘,她慌忙用袖口拭去,却不慎让丝线在缎面上勾出一道细痕。
“鸢儿,慌什么?”
里屋传来一声温和的女声,锦绣阁的掌柜苏婉娘端着一盏热茶走出来,鬓边别着一支银质的缠枝莲簪,簪头坠着的珍珠随着步态轻轻晃动。
苏婉娘是苏州城里有名的绣娘,一手“苏绣”
技艺出神入化,连知府夫人的诰命礼服,都要提前半年来这里定制。
她走到沈清鸢身边,目光落在那道细痕上,却没责备,只是取过一根更细的米色丝线,“用‘虚实针’补,针脚藏在花瓣纹路里,外人瞧不出来。”
沈清鸢点点头,依着婉娘的法子,将丝线穿进细如牛毛的绣花针里。
她的指尖因常年刺绣,指腹磨出了一层薄茧,却依旧灵活得很。
这双手曾被婉娘夸赞“有绣魂”
,说她绣出的花鸟,像是能从缎面上飞出来。
沈清鸢本是乡下姑娘,三年前家乡闹水灾,爹娘带着她逃到苏州,没多久便染了风寒去了。
她饿得晕倒在锦绣阁门口,是苏婉娘救了她,还教她学刺绣。
如今她虽算不上顶尖绣娘,却也能独立绣制一些简单的衣裙,每月能挣些钱补贴阁里的用度。
“明日是巷口张府的小姐出阁,这袭玉兰绣裙得赶在今日日落前绣好。”
苏婉娘将热茶递到她手边,“喝口暖暖身子,仔细伤了眼睛。”
沈清鸢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暖融融的。
她望着软缎上渐渐成型的玉兰花,花瓣边缘用“滚针”
绣出细腻的弧度,花心用“打籽针”
缀出粒粒鹅黄,凑近看时,竟真有几分雨后玉兰的清雅。
正绣着,阁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伙计阿福的声音:“婉娘,上海来的商客,说要定制五十匹绣品,说是要运去海外呢!”
苏婉娘眼睛一亮,连忙整理了衣襟出去迎客。
沈清鸢好奇地探出头,只见一个穿着洋装的男人站在柜台前,手里拿着一张西洋画,画上是盛开的玫瑰,旁边还附着一张纸,写着“需绣于白色麻布之上,每匹三尺见方”
。
“先生要的是‘玫瑰纹麻布绣’?”
苏婉娘接过西洋画,仔细打量着,“这玫瑰的花瓣层次多,得用‘套针’绣,才能显出立体感。”
那商客姓周,是上海洋行的买办,他笑着点头:“我在上海见过苏绣,都说婉娘的手艺最好。
这些绣品是给西洋贵妇做桌布、餐巾用的,她们就喜欢这种有东方韵味的东西。”
苏婉娘应下了这笔生意,送走周先生后,她把沈清鸢和另外两个绣娘叫来,“五十匹绣品,一个月工期,咱们得抓紧。
鸢儿,你负责绣玫瑰的花瓣,用浅粉、深粉、绯红三种丝线,注意色彩过渡要自然。”
沈清鸢用力点头,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订单,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能让更多西洋人知道苏绣的好。
接下来的日子,锦绣阁里的灯每天都亮到深夜。
沈清鸢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直绣到亥时才歇息。
她的眼睛常常酸涩得流泪,便用婉娘教的法子,用菊花水敷眼;指尖被针扎破了,就贴上一小块膏药,继续绣。
有一次,她绣到一半,忽然现深粉的丝线用完了,而此时已是深夜,绸缎庄早已关门。
她急得快要哭了,苏婉娘却从自己的针线筐里找出一卷深粉丝线,“这是我当年给我女儿绣嫁妆时剩下的,你先用着。”
沈清鸢接过丝线,心里满是感激。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