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栎阳城,高大的城墙在秋雾里若隐若现,城楼上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玄色王袍。
他看不清那是不是嬴驷,或许是,或许不是。
车马碾过渭水桥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孩童的念书声。
是城中新办的学堂,孩子们正读着他编的《教民篇》:&0t;为国者,务在垦草;为民者,务在力田&0t;
卫鞅闭上眼,车厢里的《秦律》竹简轻轻晃动,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栎阳的朝堂上必定会掀起波澜。
甘龙那些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会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一点点蚕食新法的根基。
可他能怎么办呢?
当年入秦,是带着&0t;强秦&0t;的抱负来的。
如今秦国是强了,他却成了那个必须被牺牲的祭品。
就像新法里写的,&0t;法之不行,自上犯之&0t;,如今阻碍新法的,变成了他自己这个&0t;功高震主&0t;的象征。
车队进入函谷关时,天降起了冷雨。
山路崎岖,车轮在泥泞里打滑,卫鞅掀开车帘,看见路边的田里,有农户披着蓑衣在抢收秋粮。
他们的田垄划得笔直,是新法里&0t;废井田,开阡陌&0t;的模样。
一个老农举着锄头,朝着车队的方向望了望,浑浊的眼里忽然亮起光,朝着这边深深作揖。
卫鞅的心猛地一揪。
这些年,他听了太多骂声。
旧族骂他&0t;剥民之皮&0t;,儒生骂他&0t;刻薄寡恩&0t;,连街头的妇人都偷偷叫他&0t;苍鹰&0t;。
可此刻,那个老农的揖,比任何封赏都让他喉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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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孝公去世前,拉着他的手说:&0t;鞅啊,等秦国一统天下,我就把你的名字刻在祭天的石碑上。
&0t;那时孝公咳得厉害,枯瘦的手却攥得很紧。
如今石碑还没影,他却要去那偏远的商於了。
走了半月,终于到了商於的治所。
说是城邑,其实就是个大些的坞堡,夯土的墙垣上还留着去年跟楚国交战的箭痕。
地方官早已在城门外等候,见了卫鞅,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卫鞅住进了坞堡里最好的院落,原是当地一个被废黜的旧族的宅子,院里的桂树落了一地黄花。
他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当书房,将带来的法典竹简堆满了整面墙。
第一晚,他坐在灯下,翻开了《盗律》。
窗外的风卷着秋雨,呜呜地像在哭。
他忽然想起刚变法时,渭水边一次斩了七百个犯法的旧族,鲜血染红了半条河。
那时他站在岸边,孝公在身后说:&0t;鞅,别怕骂名。
&0t;
现在骂名还在,孝公却不在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卫鞅开始修订法典。
他将各地报上来的判例分门别类,把&0t;连坐法&0t;里过于严苛的地方改得稍缓,又增补了关于水利兴修的条文。
地方官每天都来请安,却从不提栎阳的事。
卫鞅也不问,只是偶尔从送粮草的兵卒嘴里,听到些零碎的消息。
&0t;听说甘龙老大人最近常入宫&0t;
&0t;新君好像准了那些旧族恢复部分封地&0t;
&0t;军中的公孙衍将军,被调去北边守长城了&0t;
每个消息都像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
他知道,嬴驷在平衡,在试探,在一点点削弱新法的锋芒。
就像当年他用重刑立威,如今新君在用怀柔安抚旧族。
这天,他正在改《军爵律》,景监匆匆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一封密信,脸色白:&0t;相邦,栎阳来的信,是是公子虔那边的人递出来的。
&0t;
卫鞅接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