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鞅提出的奏议,总会被甘龙一派以各种理由驳回。
有时是“天时不利”
,有时是“民心未安”
,最荒唐的一次,竟说“近日星象异动,恐犯忌讳”
。
而驷往往一言不,任由两派争执,直到卫鞅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才淡淡地说一句“此事再议”
。
那些曾受卫鞅提拔的官员,开始变得惶恐不安。
有人悄悄改换门庭,投靠了甘龙;有人托病辞官,躲回了乡下;还有人夜里揣着金银去卫鞅府中,想求一条退路,却被卫鞅原封不动地赶了出来。
“商君,您就忍得下这口气?”
门生景监忍不住质问,“甘龙他们都骑到您头上来了!”
卫鞅正在擦拭那把伴随他多年的青铜剑,剑身映出他平静的脸:“新法的根基在百姓,不在朝堂。
只要百姓还信新法,他们就掀不起风浪。”
可百姓也开始动摇了。
西市的粮价突然涨了三成,粮商说是因为“商君要修渠,征了太多粮食”
;北地郡的徭役加重,县吏说是“商君要扩军,需多备粮草”
。
那些曾经唱着“鞅之法,利我家”
的百姓,脸上渐渐有了怨色。
有一次,卫鞅巡查农田,竟被一个老农掷了泥巴,骂道:“都是你!
让俺们日子越来越苦!”
卫鞅站在田埂上,看着那老农佝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绷紧的弦。
五
转折点生在一个雨夜。
一个自称是卫鞅家臣的人,冒雨闯进宫中,跪在驷的寝宫外,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哭喊着说要“揭商君谋反的证据”
。
驷披着睡袍出来时,甘龙和公子虔已经闻讯赶来。
甘龙接过竹简,大声念了起来,内容竟是卫鞅与楚国使者的密信,说“待秋收之后,愿献函谷关,与楚共分秦国”
。
“君上!”
甘龙抖着竹简,老泪纵横,“铁证如山!
鞅贼果然狼子野心!”
公子虔也在一旁附和:“臣就说他不可信!
当年他在魏国不得志,来秦不过是为了自己谋利!”
驷看着那竹简上的字迹,确实有几分像卫鞅的笔体,只是比卫鞅的字少了几分筋骨。
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敲打他的心脏。
“把这人带下去,仔细审问。”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人却突然挣扎起来,朝着甘龙的方向大喊:“太师!
您答应过保我全家性命的!”
甘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驷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突然笑了。
他接过那卷竹简,随手扔在雨里:“一场闹剧罢了。”
六
雨停时,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驷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被雨水洗过的槐树。
赵良端着汤药进来,欲言又止地说:“君上,昨夜那人事后招供,是甘太师让他伪造的密信,连那笔体,都是找栎阳最好的书吏仿的。”
驷“嗯”
了一声,拿起案上的《法经》——那是卫鞅亲手抄录的,扉页上写着“法者,国之权衡也”
。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卫鞅刚推行新法时,有一次遇到旧贵族叛乱,是卫鞅带着三十名亲卫,死守城门三天三夜,身上中了七箭,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新法不能废”
。
“备车。”
他站起身。
马车停在卫鞅府外时,晨光正好照在门楣上。
卫鞅正在院里晒竹简,见他来了,有些意外,连忙行礼。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驷看着那些摊开的竹简,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比星星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