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刀影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栎阳的屋檐,将青石板路洇成深灰色。
卫鞅的车驾碾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打在车轮铜箍上,出细碎的脆响。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他清癯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笔直——自孝公崩逝已有百日,新君驷虽未废法,可朝堂暗流却比这连绵的春雨更让人窒息。
一、密室谋逆
甘龙的府邸藏在栎阳城西的巷陌深处,朱漆大门早已褪去光泽,门环上的铜绿却像苔藓般疯长。
此刻正厅的烛火被厚重的帷幔罩着,十几道人影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如同他们心中盘桓的毒蛇。
“卫鞅那厮昨日又在朝堂上逼着新君加征贵族私兵的赋税,”
公子虔猛地将青铜酒爵掼在案上,酒液泼溅在他黥过的脸颊上,与那片青黑色的刺青融成一片,“再任由他折腾下去,咱们这些人的封地迟早要被他刮分光!”
甘龙用枯瘦的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珠在烛火下闪烁:“新君虽年轻,却分得清利弊。
前几日派去探查民间的人回来报,说百姓竟念着卫鞅的好,说什么‘仓廪实,皆赖商君’。”
他冷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民心若被他收了去,我等再无翻身之日。”
座下的公孙贾突然开口,声音因被割掉鼻子而显得含糊不清:“老太师可有良策?”
他左边脸颊的伤疤在昏暗里抽搐着,那是当年因触犯新法被劓刑留下的印记,“某家愿散尽家财,只求取卫鞅项上人头。”
帷幔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响,已是三更天。
甘龙突然压低声音,像是怕被烛火听去:“卫鞅每日辰时必从望夷巷过,那条路窄,两侧是丈高的夯土墙,最适合动手。”
他从袖中摸出张揉得皱的麻纸,上面用炭笔勾着简单的路线图,“此处有个拐角,车驾行到这里必定减,便是下手的良机。”
“护卫呢?”
有人问,是宗室的嬴华,他父亲的封地去年被卫鞅以“隐匿人口”
为由削去了三分之一,“听说卫鞅身边有个叫赵成的护卫统领,一手剑术出神入化。”
公子虔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锣般刺耳:“某家早已探过,赵成虽勇,却只有四个护卫。
某家托人在魏国寻了三个死士,个个是能在闹市中取人级的好手,再加上这条巷子的地利……”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烛火在他眼中映出凶光,“保准让卫鞅有来无回。”
甘龙从案下拖出个木箱,打开时出沉重的声响。
二十锭马蹄金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照亮了众人贪婪的脸。
“这是定金,”
他把金锭分到三个锦袋里,“事成之后,再付三十锭,另外,每人赏良田百亩。”
他目光扫过在座的人,像是在清点祭品,“此事若成,新法必乱,届时我等联名上奏,定能恢复旧制,诸位的封地、特权,只会比从前更盛。”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窗棂外传来夜露滴落的声音。
众人举杯饮尽残酒,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他们都想起了变法前的日子:春耕时自有佃户跪地献粮,冬猎时自有庶民伏身牵马,那些刻在竹简上的“刑不上大夫”
,曾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护身符。
可现在,卫鞅的新法像把钝刀,一点点割碎了这些体面——贵族要按亩缴赋,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他们豢养的门客都敢偷偷去军营挣军功了。
“明日卯时,让死士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候着,”
甘龙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某家会让人送去卫鞅的画像,还有淬了鸩毒的匕。”
二、死士之心
望夷巷口的老槐树已有百年树龄,虬结的枝干像只枯瘦的手抓着灰蒙蒙的天。
卯时的露水打湿了三个黑衣人的头巾,为的汉子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苦涩——那是藏在舌下的鹤顶红,若事